戲罷曲終,按規(guī)矩,班主要帶著主演的幾個人在戲臺上給看戲的人磕頭,看戲的人要給這些人賞錢。通常是東道主出大份,其他人隨意給些就成。
五夫人眼看著那蔡伯喈要帶著兩位夫人返家了,心里急起來。
太夫人到現(xiàn)在還沒有出現(xiàn),又把身邊能說得上話的丫鬟、媽媽都帶去了小院,她根本不知道這賞錢由誰拿著。
還有三嫂甘氏。
以前一直是四嫂當(dāng)家,今年翻過了年,四嫂的精神越發(fā)的不濟了,就主動提出來把家里的事交給三嫂主持。當(dāng)時三嫂喜不自禁,笑容掩不住地溢出來。這次是她第一次主持家宴,按道理,她應(yīng)該戰(zhàn)戰(zhàn)兢兢全力以赴才是,怎么送甘家和羅家小姐去放風(fēng)箏,甘家和羅家的小姐都回來了,她自己卻不見了蹤影……
可不管怎樣,自己總是徐家的主人之一,總不能因為兩個主事的人不在就冷了場面吧?
她立刻低聲吩咐自己貼身的丫鬟荷葉,讓她趕快回自己屋里,開了箱籠拿三百兩銀子來應(yīng)應(yīng)急。又吩咐自己別一個貼身的丫鬟荷香,讓她快去報了小院那邊的人,只說點春堂的戲已經(jīng)散了場。
兩個丫鬟應(yīng)聲而去,一溜煙地不見了人影,她心里這才定了定。
四嫂那邊到底出了什么事?
要說是病,她病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也不至于避著自己。
要不,是和侯爺有了爭執(zhí)?
念頭一閃,她更覺得自己想的有道理。
誰不是把丈夫當(dāng)天似的敬著,只有四嫂,看上去對侯爺客客氣氣的,衣食住行也都安排的極為妥貼,可不知道為什么,她總覺得兩人之間好像少了點什么。至少不像她和五爺,吵起嘴來了雖然你不理我,我不理你,可要是好起來了,離了一刻也是難受的……
想到這里,她不由臉色微紅,就聽到戲臺那邊傳來喝唱:“德音班的給諸位夫人、奶奶、小姐磕頭了?!?br/>
五夫人聽著一個激靈,就看見獨坐在短榻上的鄭太君朝著自己投來了個尷尬的笑容。
可荷葉還沒有來??!
她有些頭痛地上前,和德音班的人寒喧起來。
“……周班主辛苦了。我聽著五娘在破廟那一出,唱腔婉轉(zhuǎn)清麗,與之前的鏗鏘有力大為不同,不知這是何緣由?”
扮趙五娘的周惠德跪在戲臺中央,恭敬地道:“那是小人的一點鄙見。尋思著五娘的為人是柔中帶剛的。她麻裙包土葬了公婆,已然是剛強貞烈。因此在破廟那一出的時候,唱腔上就婉轉(zhuǎn)了不少,讓大家知道,五娘除了有剛強貞烈的一面,還有柔婉溫順的一面……”
廂房里的人聽著都不住地點頭。
林夫人甚至問他:“你聲音嘹亮,唱腔清麗。不知道師從何人?”好像對戲班子很熟悉的樣子。
周惠德道:“家?guī)熜』萏m?!?br/>
“是原來三慶班的小惠蘭?”林夫人奇道,“我小時候也聽過他的戲。你唱得和他可不一樣?”
周惠德忙道:“我以前跟著師傅走南闖北,有一次經(jīng)過石碑,聽別人唱儺戲……”
大家都聽他侃侃而談,十一娘卻有些心不在焉。
太夫人還沒回來,也不知道小院那邊怎樣了?
可千萬不要再出什么事了?
自己還想平平安安地走出徐家呢!
她思忖著,就看見五夫人身邊那個長得眉清目秀的貼身丫鬟手里捧了個紅漆描金海棠花的托盤站在了廂房門口。那托盤上還整整齊齊地碼放著三十個銀錠子。
而五夫人看見荷葉,立刻松了一口氣,適時打斷了周惠德的話,略拔高聲音說了一個“賞”字。
周惠德立刻帶著德音班的人一邊稱謝,一邊伏在了地上。
荷葉就上前將托盤遞給了一旁未留頭的小丫鬟,小丫鬟捧著又遞給了在戲臺旁服侍小廝。那小廝都不過十來歲,兩人一左一右地抬著托盤上了戲臺。
周惠德再次道謝,然后起來恭敬地接了托盤。
廂房里的鄭太君、黃夫人等人也紛紛打賞,周惠德謝了又謝。
正熱鬧著,有個清脆的聲音嘻笑著傳來:“哎呀,還是娘厲害,請了德音班的來唱堂會,結(jié)果戲散了大家還不愿意走。我可是算了時候讓人蒸了鰣魚。這下子只怕要蒸過頭了……”一眼望著短榻前站著的五夫人,聲音就卡在了嗓子里。
“娘呢?”她笑容有些僵。
怎么是丹陽以主人之姿在這里招待這些故交舊友……又想到廚房里發(fā)生的事,心里不由冷冷一笑。
大家只看見四夫人身邊的媽媽奉命四夫人之命送了兩盤桃子來給大家嘗嘗鮮。太夫人吃了兩口就覺得不舒服,讓五夫人陪著出去了。眾人都猜測著是吃壞了肚子上了凈房……后來五夫人回來大家也就沒有在意——人老了就特別講面子,五夫人雖然是媳婦,也是縣主……看到十一娘進來,也沒太在意。四夫人身體虛弱,說上幾句話只怕就會精神不濟,總不能自己歇下把妹妹當(dāng)丫鬟似地留在那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