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漢嬰氣的身體瑟瑟發(fā)抖。
那胖乎乎的臉漲得由紅漸紫,和豬肝色似的。
他在心底里咆哮。
儒家這是瘋了吧?
為了幫助這個小子,竟然做到這種地步!
幾十年來,頭一次啊!
孔氏兄弟這種做法,就不怕胡毋生生氣嗎?
你們這群書呆子,好好讀書就行了,摻和農(nóng)業(yè)上的事干什么?
反正你們這群穿著儒服的家伙又不種地!
不過,想歸想,罵歸罵,他卻不敢直接說出來。
即便對上司再不滿,如果不想被穿小鞋,只能忍著。
邱漢嬰微微抬頭,發(fā)黑的印堂一覽無遺。
他把手中充滿褶皺的帛書疊起來,放在案幾上,接著又用泛黃的牙齒咬著嘴唇干裂產(chǎn)生的皮屑。
雙手握在一起,藏在袖子下面,互相用力推著,衣服下的手臂上,早就凸起一根根青筋。
他臉部肌肉抖動,擠出來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輕聲說道:“孔博士的意思,我已經(jīng)領(lǐng)會了。這個地價,還可以談一談?!?br/> 司匡欣喜萬分,急忙拱手,“多謝太常丞!”
都說托關(guān)系好辦事。
這一次是真的體會到了!
這兩百畝地,哪怕一畝地便宜五十錢,總價,也能便宜一金!
邱漢嬰扭頭。
從案幾上拿起剛才那卷記載土地面積的竹簡以及那根蘸墨的毛筆。
行云流水式的打開竹簡。
毛筆垂直于土地范圍上方,準(zhǔn)備劃分。
他皺著眉,彎著腰,喘著氣,揮揮拿著毛筆的右手,有氣無力地說道:“這樣吧,看在孔博士的面子上,一畝地作價兩千五百錢,如何?”
司匡還沒說話,孔安國嘴里突然蹦出來兩個字,“貴了!”
“那就兩千三百錢!”邱漢嬰也懶得堅持了,咬了咬牙,重新說了一個數(shù)字。
“兩千兩百錢!”孔安國一副老成的模樣,臉上的笑容,猶如魔鬼的步伐呼喚,絲毫不給人留下余地,“行的話我們就買了!不行,我們就再等幾天,讓大兄直接去長安買地?!?br/> “砍八百錢?!”邱漢嬰瞳孔內(nèi)的血絲進(jìn)一步擴(kuò)散,額頭上的青筋跳個不停。
他把毛筆夾在竹簡中。
把竹簡暫時放在地面上。
雙拳緊握,惡狠狠地壓著自己的大腿,徹底急了!
不講究!
他怒不可遏啦!
這倆家伙不講究!
這是一點油水也不給自己留??!
本來還想從這上面賺個外快!
現(xiàn)在好了,幾乎沒有賺頭了。
孔安國對司匡露出一個甜甜的微笑。
隨后把目光投向邱漢嬰,像一個變色龍似的,臉上笑容瞬間凝固,低聲問道:“行還是不行吧!”
“呼!”邱漢嬰長呼一口氣。
兩排牙齒緊緊咬合,發(fā)著“嘎吱嘎吱”的聲音。
他恨得牙癢癢!
那臃腫的身體,瘋狂地顫抖,像是得了癲癇似的!
整個過程,持續(xù)了整整一分鐘。
最后,也許是冷靜下來了。
他才強(qiáng)顏歡笑,從嘴里擠出來一個字。
“行!”
司匡向孔安國投去一個感激的目光。
面向?qū)γ婺莻€幾乎虛脫了的小胖,拱手,高呼,“多謝太常丞!”
“無需多禮!”邱漢嬰揮了揮手,低著頭,臉龐已經(jīng)被暗紅的血色覆蓋。
太陽穴附近的青筋,在暗紅地襯托下,顏色分明。
肉嘟嘟的大手重新拿起竹簡,把毛筆從中抽出來。
他現(xiàn)在只想趕緊把這兩個小祖宗送走!
再這么下去,自己遲早得瘋!
不就是買地嗎!
諒你也買不了多少!
一畝地兩千兩百錢!
你還能買一百畝不成?
邱漢嬰提著筆,氣呼呼的。
再次從硯臺中蘸了蘸墨汁。
抬頭,淡淡地問道:“爾等想買多少地?”
司匡坐直了,笑不露齒,自豪地伸出兩根手指,輕聲回答,“二百畝!”
“多,多少?”
驀然!
邱漢嬰瞳孔瘦弱,嘴巴張大,直接愣住了。
意識抽離之后,身上的力氣直接散了。
右手一松。
毛筆掉在竹簡上,染黑了一小塊區(qū)域。
他僅僅瞅了一眼,沒有在意,而是把注意力集中在司匡身上。
聽錯了吧?
還是幻覺?
邱漢嬰掏了掏耳朵,企圖令聽力水平增加。
順勢把雙眼瞇成一條比螞蟻身體還要纖細(xì)的縫隙。
壓低聲音,一字一頓。
“汝想買多少?”
“二百畝!”司匡笑容不減,重新回答。
“赫!”邱漢嬰呼吸一下子變得急促沉重,像是哮喘似的。
吸氣的時候,一大團(tuán)唾液被帶下去,不小心進(jìn)入氣管。
他又開始不間斷地咳嗽,“咳咳咳…咳咳咳…”
經(jīng)過這么一番折騰,身上的衣服,沉得更加凌亂,像是剛從沙塵暴中走出來似的。
右手全然無力。
拖著竹簡的左手,以極其高的頻率抖動。
他慌了!
心慌!
心絞痛!
感覺身體被掏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