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碼頭上的船少,早早的便有碼頭工人進了季大娘的鋪子,說是鋪子,其實只是用木頭搭建的棚子,四處漏風(fēng)環(huán)境簡陋,但勝在離碼頭較近,價格也便宜,一條清蒸江魚幾碟小菜,沽買一壺?zé)?,便足夠他們打發(fā)整個下午的時光了。
季氏將最后一盤菜端上桌,拎了條板凳坐在灶臺邊,在那桌吆五喝六的嘈雜聲中默默想著心事,市面上的東西更貴了,這夏元越發(fā)的不值錢,要不要拿出些錢多買些佐料先備著?
正琢磨呢,眼角掃見一道高瘦的身影緩步而來,忙打起了精神取了米粉下到鍋里,對方隔三差五到這里吃飯,總點素米粉和花生米,偶爾還會來上幾塊臭豆腐,似乎永遠都吃不膩。
“季大娘好。”來人頂著個大光頭,正是緣行。
“你先坐,馬上就好?!奔臼闲χ鴳?yīng)和。
緣行一進鋪子便聞到了酒味兒,也不在意,只找了離得遠的位置安靜地坐了。
季氏手中動作麻利,撈粉,倒湯,添佐料。很快,滿滿一大碗熱氣騰騰的米粉便做端到了緣行面前,見他取了筷子,才轉(zhuǎn)身去準(zhǔn)備小菜和臭豆腐,因為是熟人,同樣價錢的食物,緣行盤里的數(shù)量竟比旁人的多上一半。
要說緣行剛住進巷子里的時候,季氏以及左鄰右舍其實是對他和尚的身份有些懷疑的,畢竟他外在形象實在太差了。
尤其是季大娘,若不是因為房子空了太久,真不想讓這樣的住進來,怕這個像大煙鬼的人心懷不軌偷了自家的東西,著實小心提防了幾天。
但相處一段時間便發(fā)覺他溫良和善,生活極為規(guī)律,白天出門上工,晚上回家要么讀書看報,要么就躲在屋子里,她有次偷偷瞧過,竟是在打坐。這還真是個老實和尚。
唉,這世道,連廟里的僧人都餓得下山了。熟悉后,季大娘先前的戒備自然再不見了,想到每天早上院子里飄著的中藥味兒,心中不免添了幾分同情,這可憐介的,許是因為病得厲害才被師父趕下山找個活路,年紀(jì)輕輕的,賺的錢恐怕都買藥了,也是個命苦的啊!
緣行自然不知她心中所想,在湯藥的滋補下,他現(xiàn)在已恢復(fù)了很多,雖然還是瘦,卻早不像之前那般嚇人,臉上有了些肉,多少能看到過去的清俊了。
“先生,您的身體似乎恢復(fù)得很快。”一道溫和清朗的聲音傳至耳中。
正在攪動米粉的緣行抬頭,正見一名身著白色西服的矮個子中年男人進了棚子,緩緩地地坐到了緣行對面。
這人是街上經(jīng)營中藥鋪的谷老板,今天不知為何舍了成日穿著的長袍馬褂,換了這身新潮打扮。有幾味少見的藥材就是在他家買的,那錢花的到現(xiàn)在還心痛,緣行自然記憶猶新。
他皺眉,并未答話,倒不是因為被宰而心生怨憤,只是這人見他花大價錢買那些藥材后就一直問東問西的,感覺有些煩,他懶得搭理罷了。
谷老板見他這愛搭不理的樣子也不生氣,繼續(xù)道:“您買的那些藥材似乎對身體的虧損很有效果,不知是哪里的方子,可否讓在下看看?若是合意,我可以花錢買。”他語氣誠懇客氣,態(tài)度叫人挑不出半點的毛病。
緣行撇嘴,剛要說話,外面又急沖沖地進來一人,在棚子里掃了一圈,瞄到他身上眼睛一亮:“哈哈,就知道你這和尚在這?!闭亲≡谝粋€院子里的黃包車夫黃侃。見到了要找的人,也不著急了,三步并兩步走到桌邊:“季大娘,一碗餛飩。”然后對著谷老板禮貌地笑了笑,也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