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方水榭,流水幽涼清冽,映著渺茫的燈火。水蔓的枝條深茂糾纏,盤如龍蛇,在池底拖曳出深深淺淺的暗影。
水榭中央,庭閣聳峙,水的波紋倒映在雪松木的閣匾上,粼粼碎碎,光影搖曳。
“聽珠閣?!敝п髡嫜鐾w匾,低聲念道。
“春花、秋月、夏風(fēng)、冬雪拜見世子。”四個(gè)美貌侍女穿著櫻桃紅、杏子橙、孔雀藍(lán)、羊脂白的對襟束腰窄袖長裙,從閣門前迎上來,盈盈跪拜,怡人的香風(fēng)輕輕襲來。
“聽珠閣本是永寧侯長子的住所,也是侯府最佳的一處修行之地。這里的每一片磚瓦、每一塊木板、每一件器物皆從八荒各地搜羅而來,請道門的匠作精心鑄制。既可溫養(yǎng)氣血,潤澤濁氣,又能明心凝神,純化清氣。在此修行一日,抵得上尋常十日。”王夷甫看了支狩真一眼,告辭道,“世子早些歇息,明日我再帶世子拜見你娘親?!?br/> 支狩真一步踏入聽珠閣,眼前眩然一閃,竟置身在深邃無垠的夜穹之中:斗轉(zhuǎn)星移,參商沉浮,璀璨的流星仿佛雨瀑?zèng)_刷而過,無數(shù)光線耀眼迸射,明滅變幻……
他聽到隆隆巨響,仿如天崩地裂,震得星空膨脹,向外無限延伸。星斗紛紛坍塌,縮成點(diǎn)點(diǎn)黑暗的漩渦,繼而猛烈炸開,噴射出五彩繽紛的氣焰光雨,在空中匯成一片片星云,聚合盤旋,嶄新的星斗跳躍而出……
如此周而復(fù)始,不知過了多久,支狩真恍然驚醒,蒼穹似泡影破滅,消失眼前,眼膜底上猶自閃著點(diǎn)點(diǎn)星光。他這才瞥見,一面巨大的屏風(fēng)佇立正堂,墨色深幽,恰是一幅星空夜景圖。
四個(gè)侍女怔怔地盯著少年,支狩真心中一動(dòng):“怎么了?”
“這面屏風(fēng)是侯府的傳世之珍,由昔日道門領(lǐng)袖,星谷的開山祖師莊夢親手繪制?!贝夯ǘ硕ㄉ瘢崧暣鸬?。
“據(jù)說屏風(fēng)里藏著天地宇宙的生死奧秘,只有有緣人方可一窺。”夏風(fēng)接著說道,音色脆如鳥鳴,“若是其他人見了,也就是一幅普普通通的星夜畫?!?br/> 秋月暗暗留意支狩真的神情,試探著問道:“世子剛才出神了片刻,莫非……”
支狩真斷然搖頭:“區(qū)區(qū)一個(gè)破屏風(fēng),連花花綠綠的顏色都沒有,還能看出花樣來?”他掩住口鼻,蹙眉道,“我只是聞到了閣里一股子怪味,被熏得頭暈。”
夏風(fēng)嘻嘻一笑:“世子有所不知,閣里的壁板都是以十萬年樹齡的礁桂木糅合了萬年脂化木、萬年麝香木、萬年花螺木、萬年繡蘭木等數(shù)百種珍稀木料制成,因?yàn)槎忌跓o盡海的海底,是以帶著一股腥味。”
支狩真恍然道:“這氣味有助修行?”
“常聞此種氣味,可令修行者的五感加倍靈敏。此外還有妙用,世子請聽?!毕娘L(fēng)從古色斑斕的玉架上拿起一柄彩金如意,輕輕敲了一記閣壁。
“當(dāng)——”的一聲輕響,四周壁板微微震顫,發(fā)出宏大而柔緩的波浪聲,五光十色的幻影一一閃過,從種子萌芽,幼苗滋長,再到枝繁葉茂、斷裂折倒……數(shù)百株奇樹異木的生命歷程猶如一幅奇妙畫卷,徐徐展開。
支狩真忽而對劍術(shù)有了一絲朦朧的感悟:劍在鞘中,好似種子蟄伏,出劍的一剎那,猶如劍術(shù)開始生長。劍并非死物,從劍起到劍落,同樣可視為一段生命的歷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