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日已西斜,傅老二尚未歸,我起陣行新亡觀花。這是傳統(tǒng)觀花的一種,多是家人冤死或不知死因或冤魂纏身時(shí),會(huì)有東家雇觀花婆來解決。若是新亡人,頭七之內(nèi),觀花易行,若是舊亡人,需得神識陰間走一遭。我?guī)煾赋=舆@種活計(jì),而我也輕車熟路。
我盤腿打坐,取出懶玉,閉目觀心,催動(dòng)陰陽眼,以小六的玉佩為介,化招引符,念炁陰咒。成懿為我護(hù)法,防著傅家人忽然闖入或傅老二忽然歸府。按操作,新亡觀花不必請動(dòng)陰陽眼也能與亡魂通神識,畢竟這玩意兒折壽,可我十分想見傅小六一面,所以行之。
須臾,我身子漸輕,低頭一看,竟與真身分離,我才明白,我這是將觀花與傅老二教我的元神出竅混用了,如今我正脫離自身,兀自站在那里。我正適應(yīng),空明中忽聽見一聲溫軟的叫聲:小觀花。我抬頭一看,是傅小六。
他穿著一身黑色毛領(lǐng)大衣,身上幾處刀傷,面色青白,仍舊清秀好看,可——可為什么——他七孔流血???!
我心中重重一驚,憶起我與他打的那個(gè)賭,我當(dāng)時(shí)、我當(dāng)時(shí)是胡說八道的???!為何會(huì)應(yīng)誓?!我嘩的一下就哭了,但因我非實(shí)體,沒有眼淚,只感覺臉上兩股溫?zé)帷?br/> 傅小六走上前來,準(zhǔn)確的說,是飄上前來,想要摸我的臉,可我二人皆非實(shí)體,誰都碰不到誰。
我問他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苦澀一笑,低頭看了看自己,道:“我這樣,是不是嚇到你了?早知道,就不出來見你了……可是……可是不見你,又做不到……明日我頭七日就滿了,想再見,就不可能了……小觀花,真是對不起,我還答應(yīng)要帶你去吃醬肘子,早知道是這樣,那日就該和你去的……”
我的臉上,已不是溫?zé)崃?,我感到火辣辣地疼。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門,那里像戰(zhàn)鼓天雷一樣“咚咚咚”地捶著。我知道這樣極易走火入魔,但我就是控制不住。我又問他,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小六搖了搖頭,說:“戰(zhàn)場刀劍無眼,恐怕我就是這么個(gè)命吧……”
我再上前一步,仔細(xì)看了他胸口的傷,“可刀劍不會(huì)傷你至此!你這里——這里是怎么回事?”
傅小六低頭看了看自己胸口,似乎也有些狐疑,他回想了一陣,道:“那些兵……好像不太正?!幈∮^花,你還記得我們在山上見到的陰兵嗎?他們很像陰兵……打過來,有劍傷,也有這些奇怪的傷……我怎么死的,我記不得了,但是那些兵我還記得……”
我還要再問,忽感一陣召喚,是成懿!這個(gè)狗東西想干什么?!難道是傅老二回來了?!我穩(wěn)住元神,對傅小六道:“小六,我功法不穩(wěn),沒法再久待了,你明日頭七日滿,我再要找你,就很難了——你還有什么話,要跟我說嗎——”
傅小六清白的面色忽然一緊,流露出無限悲傷來,他弱弱地道:“小觀花……我不想走,你能把我留下來嗎?……”
后面他還想說什么,已來不及,我功法被撤,元神歸體。甫一歸體,便是一口鮮血吐出。我撐著身子望向四周,并不見傅老二的身影,對成懿氣惱道:“你干什么?!”
成懿也是一臉怒氣:“我才要問你干什么!開陰陽眼行觀花,最忌心門起伏,你管不住自己,你行什么觀花?!走火入魔或死了,你便痛快了!從來做事沒頭沒尾沒輕沒重的!真不知道跟誰學(xué)的!你師父就教你這些?!”
成懿一臉正色,我這才意識到這貨畢竟是活了近百年,不是個(gè)十二歲的少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