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臉83
路布躺在旅店的屋頂，凝望著天上繁星。
他記得他曾經(jīng)和路德雷一起在皇宮的草坪上看星星，年長于他的路德雷懂得許多知識，他能叫出每一顆星星的名字。路德雷耐心地教導路布辨認星座，并告訴路布每一顆星星所蘊含的意思。
路德雷說：“有一個說法是，當人死了之后就會變成一顆星星?！?br/>
“無稽之談?！甭凡监椭员恰?br/>
路德雷戳了下路布的額頭，在他的眉間戳出一個淡淡的紅點，“雖然這是無稽之談，但它代表著美好的愿望。當我們深愛的人逝去后，他會以另一種形式陪伴著我們，照看著我們?！?br/>
路布說：“前提是這個人的魂魄別被巫師給抓走了?！?br/>
路德雷：“……”
路德雷飽覽群書，有著浪漫的情懷，有時會像一個多愁善感的吟游詩人；路布卻天生缺乏感性細胞，從小到大就像一座冰雕，對待任何事都處變不驚。
兩兄弟的性格截然不同，但他們的相處從來都是和諧的，路德雷愛護路布，路布尊重路德雷。都說皇家的兄弟姐妹之間沒有真情，路德雷和路布兩兄弟的感情卻比許多普通人家的兄弟好得多，好到他們愿意為了彼此而犧牲生命。
“路德雷快死了”的消息在路布的腦中炸開了鍋，如果他死了，自己該怎么辦呢？不，路德雷不會這么容易死的，如果他死了，那么格雷戈里將不會有國王，拋棄自己的國家這種事，路德雷是不會做的。
路布閉上眼，他當初離開格雷戈里時的畫面歷歷在目，他對路德雷發(fā)下誓，絕不會再與他相見。他記得路德雷哭著挽留他，也記得路德雷在追他時摔倒宮殿冰冷的臺階上，但他沒有回頭。
他怕他一回頭，就心軟了，但心軟，只會害死路德雷。
“你在做什么？”夏佐坐在一根粗壯的樹枝上，樹枝拖著夏佐把他放到路布身邊，“你在看星星嗎？”
路布說：“嗯?！?br/>
“星星真漂亮。”夏佐發(fā)出感嘆，“我小時候還做夢想要摘下星星呢。”
路布說：“星星摘不下來?！?br/>
夏佐笑著說：“所以說是做夢嘛，那會兒年紀還小誰懂這些啊，就覺得星星一眨一眨的真好看，想把它們摘下來裝進玻璃瓶子里?！?br/>
路布：“……”
“你在煩惱什么？”夏佐問，“你可不是個有閑情逸致來欣賞星星的人，有這個閑工夫你通常會選擇練習盜賊的技能。”不等路布回答，他又說，“你是在想路德雷是嗎？”
路布不置可否。
“路布，你愿意聽聽我的意見嗎？”夜里的涼風讓夏佐瑟縮了下，他靠近路布，用自己的手臂挨著對方的，汲取一點兒溫暖，“路德雷的身體很糟糕，他或許撐不了多久了，無論你發(fā)過什么誓，無論你們之間發(fā)生過什么，難道那會比死亡更加嚴重嗎？路德雷非常非常思念你，你是想要給他留下遺憾還是給你自己留下可惜呢？”
路布微微皺眉，“路德雷不會死?！?br/>
“一個人的生與死可不是旁人動動嘴皮子就能決定的?！毕淖粽f，“不管路德雷是不是真的快……嗯……他身體很糟糕總是真的，你得知道，病人需要時刻保持良好的心情，過度的焦慮和憂愁會讓病人的病情加重，你不希望路德雷因為對你的思念而一天比一天離死神更近吧?！?br/>
路布沒有正面回夏佐的話，他問：“你怎么還不睡覺？”平常這個時間點夏佐早就睡成了一頭豬，
夏佐說：“我要來關(guān)心你啊，朋友之間哪兒能一個在煩惱另一個卻呼呼大睡的道理?！?br/>
路布牽動了下嘴角，似乎是要露出一個笑容，夏佐趕緊用手指按住路布的臉往上提，把路布給揉成了一張奇怪的狐貍臉。
路布：“……”
夏佐：“哈哈哈哈哈哈。”
路布握住夏佐的手腕，一用力，把夏佐給甩飛了，夏佐“啊——”的尖叫著召來樹枝接住自己，對路布吐了吐舌頭，又坐著樹枝回房了。
經(jīng)過夏佐的鬧騰，路布的惆悵滿緒散了個七七八八，他望向皇宮的方向。
正如夏佐所說，若人沒了，他的什么誓言都是空的。也許，他真的該去見見那個讓他掛念的人。
塔卡萊斯睡得不好，作為一個好奇心極重并且十分關(guān)心自己團員的傭兵團團長，他萬分想要弄清楚路布不去見路德雷的原因。但他是個有分寸的人，貿(mào)貿(mào)然去打聽別人不愿說的私事是很不禮貌的行為，也會傷害到他和路布之間的情誼，因此他按捺住了心底的躍躍欲試。
塔卡萊斯私下里跟菲爾西說：“路德雷看上去命不久矣，路布這都不去見他以后肯定會后悔的?！?br/>
“放心吧我的團長?！狈茽栁鞯娜嗔巳嗨ㄈR斯的頭，讓那金色的發(fā)絲劃過他的指縫，“路布會去見路德雷的?！?br/>
塔卡萊斯說：“路布是一個言出必行的人?！?br/>
“團長大人難道信不過我嗎？”菲爾西低頭在塔卡萊斯的眼瞼上親了下。
塔卡萊斯眨了眨眼，長長的睫毛上暈染著一層晨曦的光輝，他拽住菲爾西的衣襟，將人拉向自己，湊上前吻住菲爾西的唇，算是禮尚往來。
夏佐打著呵欠一來飯廳就見到這么瞎眼的一幕，頓時想回屋再睡個回籠覺。
菲爾西對夏佐招招手，夏佐懶洋洋地挨著他坐下。
夏佐說：“我照你教我的說了?！?br/>
菲爾西說：“那我們就祈禱路布能聽得進去夏佐的話吧?！?br/>
“我這么能言善辯真情實感有情有義，路布一定會聽話的。”夏佐睡眼惺忪地喝口水，“他昨天大半夜才回來，興許就是想通了呢?！?br/>
塔卡萊斯問：“你們在說什么？”
菲爾西說：“夏佐想要安慰路布但不知該怎么說，我指導了他一下?！?br/>
“咱們菲爾西最聰明了?！毕淖魧Ψ茽栁髫Q起拇指。
三人點了早餐在等路布。
路布仍是罩著大兜帽，窗外的陽光無法照射到他的面龐，讓他成了這光明之下唯一的暗影。
夏佐打趣道：“盜賊喜歡穿黑色的衣服是為了在夜色中隱匿行蹤，可白天穿黑色的衣服卻反而把自己暴露了呢。”
路布說：“閉嘴?！?br/>
塔卡萊斯說：“路德雷已取消了你的通緝令，你不用再多掩蓋自己的真實面貌了?！?br/>
路布說：“嗯?！?br/>
路布摘下兜帽，過白的皮膚像是透明色，能清晰地看到額發(fā)之下青色的脈絡。
“你的臉色不太好?！彼ㄈR斯說，“從阿力克城到休里城的路上你都沒有好好休息過，再好的身體也經(jīng)不住這么硬撐，我建議你好好睡一覺?！?br/>
路布說：“睡不著?！?br/>
菲爾西向夏佐使了個眼色，夏佐說：“你睡不著是惦記路德雷導致的，心病還須心藥醫(yī)，當你見過路德雷你就能睡上一個好覺了?！?br/>
路布用指甲摳了摳匕首上那碩大的藍色寶石，說：“你說得對?！?br/>
“我說的什么對？”夏佐愣了愣神，“誒？莫非我說動你了嗎？你要進宮去見路德雷了？”
路布說：“我需要確認他的身體狀況?！?br/>
菲爾西說：“眼見為實耳聽為虛，你的確應該親自去看看?！?br/>
路布說：“嗯。”
盡管路布一直催眠自己他不能與路德雷相見，但他心中渴望見路德雷的心情比誰都急迫，他的冷靜和淡漠不過是一層一觸即碎的偽裝，他甚至考慮過喬裝打扮一番偷偷地去看路德雷一眼。夏佐對他說的一席話加重了天平的砝碼，使其向“去見路德雷”傾斜。于是，在掙扎與徘徊后，他決定遵從自己的意志，去見那個讓他不能安睡的人。
白獅傭兵團昨天已來過一次皇宮，這一次的通行輕松很多，不再有人攔住他們。有侍衛(wèi)在塔卡萊斯一行人走后交頭接耳，都認為那個戴著兜帽的人有點兒眼熟，但又想不起在哪兒見過，然后討論著討論者他們的話題又繞到了塔卡萊斯的美貌上。
侍衛(wèi)甲說：“早就聽聞白獅傭兵團的團長有著驚人的美貌，沒想到他的美比傳言更要勝幾分?！?br/>
侍衛(wèi)乙說：“一個男人擁有這樣的外貌真是犯罪?！?br/>
侍衛(wèi)丙說：“你們說要是在戰(zhàn)場上有人能對塔卡團長下手嗎？對著那么美的人我是下不了手的?！?br/>
侍衛(wèi)丁說：“別看塔卡團長長成這樣，據(jù)說他的劍術(shù)很厲害，年紀輕輕就是二階騎士了?！?br/>
……
侍衛(wèi)們的議論盡數(shù)落入塔卡萊斯一行人耳中，菲爾西驕傲地笑了。
夏佐道：“天啊，團長昨天用美貌迷惑了侍衛(wèi)，今天皇宮里的侍衛(wèi)就都成了團長的擁簇了嗎？”
“哪兒有那么夸張?！彼ㄈR斯對別人的稱贊習以為常，“這只是浮于表面的夸獎罷了?！?br/>
菲爾西說：“我看大家都挺出自內(nèi)心的?！?br/>
“嘿嘿，大家夸的團長菲爾西卻笑得比誰都開心?！毕淖魢@道，“這就是愛情?！?br/>
塔卡萊斯偷偷牽了下菲爾西的手，菲爾西趁機撓了下塔卡萊斯的手心。
目睹全程的夏佐搓了搓身上的雞皮疙瘩。
這一次，他們?nèi)允窃趫D書館覲見路德雷。
塔卡萊斯對路布說：“你進去吧，我們在外面等你?！?br/>
路布說：“謝謝?！?br/>
路布推開書房的門，沉重的木門發(fā)出“吱嘎——”的聲響。
在書房盡頭的陰影里，有一個身影筆挺地站立著，但若仔細看，他其實是在微微顫抖著。
路德雷負手而立，背對著路布，那背影冷漠得幾乎不近人情。
路布反手將門關(guān)上，他走上前，一步一步靠近路德雷，他每走近一步，路德雷就繃得更緊些。
路布握了握拳，輕喚道：“路德雷，我回來了。”
路德雷強裝的冷漠頃刻間崩塌瓦解，他的肩膀一松，整個人虛弱得隨時快要倒下，他轉(zhuǎn)過身，眼眶中閃爍著晶瑩的光，他說：“歡迎回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