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雨說網(wǎng),。薛楚的身子一日好似一日,可這笑卻越發(fā)的少了。他平日里便是一副寡淡陰郁的神色,話也是旁人問一句,便敷衍似的應(yīng)上一句,否則是半日也不肯上一個字的。平日里閑來無事,便是蜷在炕上,或是在院里的梧桐樹下支上一張桌,擺上一壺清茶,靠在躺椅上翻一卷閑書,日子過得渾渾噩噩,像是半點盼頭也沒了。
隨侍的侍女名喚解憂,名字是好名字,只是薛楚每每喚來倒覺得有幾分諷刺。解憂解憂,解了誰的憂
“公子回屋看吧?!苯鈶n守在一側(cè),替他一下一下地打著扇,勸道“天色暗了些,這樣看書怕是熬壞了眼睛?!?br/>
薛楚亦覺得自己眼前一陣模糊,一陣明朗,想來的確是用的過了些,便聽她的勸,將書擱在一旁。解憂不經(jīng)意地瞧了瞧,她識字不多,可那書名兒卻還是看的懂的,是一資治通鑒。
薛楚望了望遠(yuǎn)處漸漸落下的,映了滿天一片黯淡的橘黃色的夕陽,吹來的風(fēng)透著幾分涼意。
“這幾日宮里有什么趣事兒么”他揉了揉發(fā)脹的太陽穴,支著側(cè)頰淡淡地看著解憂,黑漆漆的一雙鳳眸,波瀾不驚。
解憂偏著頭想了想“趣事兒倒是少,倒是有一樁大事兒。奴婢聽皇上做主要為丞相大人同朝辭公主賜婚,要挑個良辰吉日,由皇后親自操辦,六禮過后,便為朝辭公主和顧相主婚?!?br/>
薛楚的目光微微一滯,慢慢蹙起眉來“皇上前幾日不是才替顧相賜了婚”
解憂笑道“到底是不同的,縱使云姑娘是顧相親自求娶的,也畢竟是宮女出身,怎么比得了朝辭公主高貴這樣瞧來,云姑娘再如何,也不過是個如夫人的位分,正室的位子倒是朝辭公主無疑?!?br/>
“朝辭公主”薛楚喃喃著,將這名兒在口中又念了一遍,問道“你可見過這位公主”
解憂想了想,手中打扇的動作不知不覺地停了,慢慢地道“奴婢曾有幸得見朝辭公主,公主乃是貴妃娘娘親女,像極了貴妃娘娘的美貌,是個十足的美人兒?!?br/>
“性子可有驕縱之氣”
解憂聽了這話,倒是笑了起來“公子真會笑,公主乃是金枝玉葉,又得皇上盛寵,難免有幾分驕矜,饒是如此,奴婢瞧著公主與丞相大人,倒也是璧人一雙?!?br/>
“如此”薛楚低聲輕喃一聲,目光落在遠(yuǎn)處,天色已然暗了半邊,天邊還露著半截銀線,天空卻已染上一片墨色。
他像是陷入了一陣沉思,解憂不敢再,只是一下一下地打著扇。
桃花島,三更。
顧長生最為不尋常之處,便是在那成千上百戶人家之中,竟建了一棟幾進(jìn)幾出,黑瓦白墻的大宅。上書一匾,兩個漆金的大字“顧府”,在暗夜之中也閃著金光。朱紅色的大門,漆新如新蓋。門前兩個石獅,口中各含一只金秋,四根擎天巨柱皆是朱紅色漆,需幾人合抱。越發(fā)顯出顧家的氣派。
再往里瞧,亭臺樓閣,幾步一樓,幾步一閣,流水依依,中有翠湖,泛起在月光下泛起粼粼水波,舞榭歌臺倒映其間,游廊曲折環(huán)繞,碧瓦飛甍,架于翠湖之上,兩側(cè)重重疊疊的荷葉,還未及荷花盛開,倒是錦鯉在湖里四下游走,格外好看。
云棽在榻上翻來覆去,總歸是睡不著,干脆翻身坐起,披衣下地。月色剛好,庭院里靜悄悄的,這個時節(jié)最好,既無蟬鳴聒噪,也無夏蟲輕吟,月色溫柔如水,落地似緞,銀亮亮的一層,清風(fēng)習(xí)習(xí),格外舒適。
她早該知道,一個權(quán)傾天下的人總歸是有野心的。
顧長生出身衛(wèi)國三朝元老的顧家,為庶子,自幼體弱,有不足之癥,每到換季更替之時便纏綿病榻,難以下地。是以其父為其更名為,長生,倒也盼著個好兆頭。
來依著衛(wèi)國傳嫡不傳庶,立長不立幼的規(guī)矩,是怎么也輪不得顧長生的,可后因嫡子長子皆暴斃,其父才不得已將整個顧家交予顧長生。
顧長生的父親官至一品大將軍,其母卻不過是江南煙花柳巷的一個地位低賤的美貌歌妓,這樣的出身,顧長生也從不向旁人多提,盡管此事人盡皆知,可顧長生如今的地位,大家便也多有避諱。
所幸顧長生雖然身子虛弱,但頭腦睿智機(jī)敏,自幼好學(xué),甚至武藝也極是高強(qiáng),十七歲便中了當(dāng)朝狀元,又因出身,在老丞相亡故后,破例在朝中眾人間脫穎而出,官拜丞相,這亦是衛(wèi)國歷史上從未有過的事兒。
顧長生官至丞相時不過剛過弱冠之齡,朝中難免有人不服,誰料顧長生手腕凌厲狠辣,多番鎮(zhèn)壓,親自率兵出征,吞并齊楚兩國,徹底令朝中眾人刮目相看,不敢妄言。
云棽掰著指頭咬了咬唇,的確是她大意了,這樣的人物,怎可能屈居于別人之下倒是他在她面前一直帶著和煦的笑意,話時亦是輕聲細(xì)語,看她的目光亦是溫和寵溺,竟讓她忘了這個人曾是率兵吞并了整個楚國的玉面修羅。
他手中暗自握有這幾千精兵,養(yǎng)于田畝之間,平日里耕田維生,倒也自給自足,可一到關(guān)鍵時刻,這些精兵便可以一當(dāng)十,奮力廝殺,為他開辟一條血路。更何況,她聽朝中的虎符一分為二,一份在如今當(dāng)朝大將軍李順手中,另一份便在顧長生手中。這樣手握重兵的人,一旦起兵,只怕天下大亂,江山易主。
云棽被當(dāng)時眼前的場景驚得不能自已,顧長生便含笑等她緩過神來,才伸手輕輕撫著她嚇得蒼白的臉頰,輕聲道“怕么”
云棽怔怔地盯著他,老實地點了點頭。
顧長生忍不住輕笑出聲,伸手掐了掐她的臉“那你信不信我”
這話問的云棽陷入沉思,她的手指緊緊地絞在一起,最后攥起拳來,還是點了點頭“信?!?br/>
顧長生輕笑,緊緊地握了握她冰涼的手“那我就把這江山打下來,完完整整地送給你?!?br/>
云棽望了望天空,半輪缺月在煙霧繚繞的云霧里半遮半掩,她有些恍惚,這樣的話,她什么時候也曾聽過來著
她想了想,是了,那是楚國皇帝薛昂初封薛楚為太子的時候,那時她被姑母宣進(jìn)宮中陪伴,便趁此機(jī)會去向薛楚道賀。
她記得很清楚,那日薛楚穿著一身明黃色的蟒袍,袍子上有著密密的云紋,修飾的恰到好處。發(fā)間的金冠熠熠生光,顯得整個人愈發(fā)膚白貌柔,身子如同抽開的柳條,稚嫩卻纖長。
她對薛楚笑嘻嘻地行了萬福禮,半蹲屈膝,脆生生地“云氏阿棽恭賀太子殿下,愿殿下早登大典,福祿雙全?!?br/>
薛楚上前來一把拉起她,歡喜地笑著,伸手?jǐn)Q她的鼻尖“阿棽,待我登基之后,便踏平衛(wèi)國,將這江山完完整整地送到你手上,好么”
云棽覺得有些冷,伸手?jǐn)n緊了身上的外袍,許是又想起阿楚了,她的心里忽然壓的沉甸甸的,難受。
她沒等到薛楚踏平衛(wèi)國的那一日,卻已經(jīng)想要放棄他了。她還年輕,不怕受傷,卻也受不住太多的傷。
云棽走回屋里,顧長生親自送她回屋時還笑著捏了捏她的臉頰,明日送她一份禮,她努力將心頭那些凌亂的心思收起來,狠狠地告訴自己不能再想,躺在榻上,蜷起來慢慢合上眼睛。關(guān)注 ”xinwu” 微鑫公眾號,看更多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