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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重元愣愣看著愈來愈近的水燈，遲疑的放下手里的筷子，雙腿如同入魔一般，徑直走向水岸邊，彎腰拾起靠近岸邊的那盞水燈。

    搖曳燃燒的蠟燭旁，靜靜安放著一張紙片，李重元不想去看，卻又難以自制的取出，借著清冷曖昧的月色看去，俊秀的眉眼怔怔的不知所措。

    ——“重元入我相思局，怎堪相思未相許?！薄?br/>
    后院脈流的盡頭，是沈泣月住的偏屋，紙片上的字跡，與在荊州湖邊沈泣月所寫的一模一樣。李重元攥緊手里的紙片，石刻一般愣了好一陣，糾結(jié)的走近石桌，扶著桌角艱難的坐下，執(zhí)起重若千鈞的筷子，埋頭胡亂吞咽著。

    食不知其味的咽下最后一口，李重元腦中一片混沌，驟然站起身，大步往后院尋去。

    偏屋的木門并未上閂，虛掩著像是等著誰一般，李重元伸出指尖輕輕碰上，“嘎吱”一聲木門緩緩打開，倚坐在石階上的身影盈盈轉(zhuǎn)身，滿目詫異驚喜之色——“駙馬爺？”

    幽暗的夜色遮掩住了李重元面色的尷尬慌亂，他強(qiáng)作鎮(zhèn)定的緩緩走近，將手里的水燈擱在了沈泣月邊上，退后幾步道：“這么晚是有些驚到你了吧，我就是撿到了你的東西…還給你…”

    沈泣月垂下梢眼看著腳邊濕漉漉的水燈，水漬幽幽蔓延開來沾濕了自己艷麗的裙角。沈泣月如蔥段般白嫩的指尖蘸著水燈殘留的池水，遞近唇邊小心的觸碰著，良久忽的抬起眼，直視著李重元忐忑的面容道：“駙馬爺又怎么知道這是我的東西？”

    “我…”李重元低下頭不敢看那雙勾魂攝魄的梢眼，吞吞吐吐道：“荊州…我在荊州見過…你的字跡?！?br/>
    沈泣月?lián)炱鹚疅衾锏募埰?，又將水燈里點(diǎn)燃的蠟燭取出，借著火種點(diǎn)起石桌上早已經(jīng)備下的油燈，漆黑的院落里頓時(shí)燃起幽幽的亮意。

    做完這些，沈泣月才不急不緩的走到李重元跟前，李重元趕忙又退后了幾步，可沈泣月步步緊逼著湊近他，李重元退無可退，貼著冰冷的墻角，心跳急促的就要蹦出胸口。

    “沈姑娘…”李重元嘗試著想推開她，可又不敢伸手去觸，手臂僵僵的半垂著，正欲落下已經(jīng)被沈泣月酥手纏繞著難以掙脫。

    “駙馬爺早就知道泣月的心意。”沈泣月梢眼含情蘊(yùn)憐，呵氣如蘭讓李重元避閃不及，“為什么，一直都沒有推開我，還讓泣月留在軍中，留在駙馬爺?shù)纳磉叄俊?br/>
    “我…”李重元手心滲出汗來，“沈姑娘一個(gè)孤女，兵荒馬亂的…暫且留在這里，日后再作打算…”

    “你真的…只是這么想？”沈泣月?lián)u著頭托起李重元的手腕，忽的皓齒用力的咬下。

    突如其來的疼痛讓李重元身軀微震，唇齒張開卻沒有痛喊出聲，瞪大眼睛怔怔看著沈泣月莫名的舉動，說不出一個(gè)字來。

    手腕上的咬痕深深的陷進(jìn)皮肉里，隱隱還有血跡滲出。李重元覺得天上似乎落下大顆的雨滴，墜點(diǎn)在自己的咬痕上，陣陣刺疼。

    可高空月朗星稀，哪有半分落雨的跡象。身前的沈泣月卻已經(jīng)是梨花帶雨，幾欲泣不成聲。

    “我有什么好？”李重元拾起衣袖按住沈泣月的眼角，低聲寬勸慰著，“出身寒微，入贅柴家，文武皆是平平無奇，岳父淡視我，少主可有我亦可無我，在柴家能有今日也不過依賴著婧兒對我的鐘情…”李重元自嘲無奈的低笑了聲，“一聲駙馬爺抬舉了我李重元，我不是沈姑娘口中的那個(gè)大英雄，不值得你待我這樣?！?br/>
    “泣月孤苦無依，多年顛沛流離，旁人當(dāng)我是混入柴家軍的細(xì)作，事事防備忌憚…”沈泣月柔若翩柳的身子恰到好處的依附上李重元臨風(fēng)屹立的身軀，摩挲著他的肩膀試探的覆上，“駙馬爺，其實(shí)…我與你…是一樣的?！?br/>
    “一樣？…”李重元沒有推開她，俯首貼著她溫?zé)岬娜崮w，忽覺一陣撓心的愜意，這是他明事以來從未有過的奇妙感覺，舒爽的猶如漫步云端，讓人不舍離棄身旁這個(gè)百轉(zhuǎn)柔腸的美好身體。

    “他們防備著我，如同忌憚著駙馬爺你。”沈泣月嬌唇里吐出的每一個(gè)字都仿佛夾雜著灼心的情蠱，“因?yàn)槭篱g都防備著天降的美貌女人，也忌憚著文韜武略的異姓親貴。所以駙馬爺才愿意憐憫我，也只有我…”沈泣月的紅唇吻上李重元微涼的面頰，綴吻向他的耳根，“也只有我…心里只有你。”

    “只有我…”李重元耳邊一陣嗡嗡，“只有我?！?br/>
    ——“只有你?！?br/>
    石桌上的燈油愈燃愈暗，清風(fēng)拂過，燈芯微微搖擺，怡人的香氣越發(fā)彌漫開來，李重元嗅著這沁人心脾的氣味，身子空空蕩蕩有些站立不穩(wěn)，扶住身后的墻壁大口的喘著氣。

    ——“也只有我…心里只有你?！?br/>
    ——“泣月與駙馬爺，是一樣的…”

    ——“是一樣的…”

    “婧兒…”李重元一陣頭暈?zāi)垦?，“別離開我?！?br/>
    “不離開你?！辈矜盒友鄢哪曋钪卦?，貼緊他的唇低聲道，“你我是夫妻，生死挈闊，永不分離?！?br/>
    “重元出身寒微，婧兒為什么鐘意我，愿意以身相許？”

    “因?yàn)椤辈矜豪p吻住他干燥的唇愈發(fā)深入，“因?yàn)椤?br/>
    難以自持的燥熱讓李重元扯開頸口扣著的綰扣，露出光潔滲汗的上身，他扳直柴婧的肩努力的想要看清朝思暮想的妻子，“婧兒，你真的到我身邊來了…”

    ——“我…一直都在你身邊。”

    李重元心里蕩漾開來，一把橫抱起心愛的女人，臉上鐫刻著銘心刻骨的繾綣，“婧兒…婧兒…”

    里屋的門緊緊合上，院落里只剩下那盞搖曳的油燈，裊裊的輕煙飄散不盡，似夢如幻。

    李重元只有過柴婧一個(gè)女人——他還記得新婚那夜，兩個(gè)懵懂的年輕男女在床沿呆坐的許久，他遲疑膽怯的想褪下妻子的喜服，褪下一半就不敢再動，柴婧的臉紅的猶如案桌上燃之不盡的紅燭，杏眼的光澤熾熱深情，一動也不敢動的看著丈夫青澀的動作，身子微微的發(fā)著抖。

    終于，他們褪下所有的束縛，貼緊身子擁在了一處，在蒼山不見盡頭的徹骨寒冷里，用溫?zé)岚舜?，只愿這樣一生一世，生生世世。就算這一生，只能在蒼山，也是好的。

    可今夜的柴婧，卻與往日的含蓄大相徑庭。她柔若無骨的身子如深湖的水藻一般狠狠糾纏著自己，一次，又一次。

    像是渴求了自己太久，像是想讓自己進(jìn)入她身體的最深處，探尋著她不為人知的秘密。

    “重元…重元！”她喘息的叫著自己的名字，“重元！”

    汗?jié)竦纳眢w粘膩在一處，李重元從未如此快活過，快活到自己再也不想抽離開來，快活到他看不清柴婧的面容，也不再記得起。

    “婧兒…”李重元聳動著喃喃的呼喊道，“是你么，婧兒？”

    身下的那張臉漸漸模糊，幻化成他只想躲避逃開的那個(gè)人。

    “我不是你的婧兒?！鄙蚱绿ь^咬住他的肩頭，“我是你…心里的那個(gè)人。李重元，你再也不會推開我…”

    他已經(jīng)持續(xù)了太久疲憊不堪，他想再持久些，可卻無力繼續(xù)。李重元顫抖的劇烈動著，緊緊扣住沈泣月滑膩的十指，嗚咽的嘶吼著。

    精疲力竭的李重元重重伏在了沈泣月的身上，又抑制不住的吮吸著她的玉頸，貼住她的耳根迷糊著道：“你我既然是一樣的，就不要拋下我，答應(yīng)我！”

    “自此往后…”沈泣月不住的撫拭著身上無助怯懦的男人，如同安慰著一個(gè)委屈的孩童，“我沈泣月心里只有駙馬爺，只有李重元。泣月做任何事，不再為了旁人，只為了——李重元！”

    大周，徽城，皇宮。

    柴婧抬起頭望著夜空高懸的明月，托著腮像是想著什么，忽然道：“來人！”

    “公主有何吩咐？”

    “拿紙筆來?！辈矜旱?。

    狼毫筆在手，柴婧幾欲下筆卻又不知道該寫些什么。身后的宮人憋著笑道：“公主是想給駙馬爺書信寄相思么？”

    “嗯…”柴婧低應(yīng)了聲，忽的又搖頭道，“不是！”

    宮人掩著嘴哧哧笑著，“公主明明思念著駙馬爺，還不愿意承認(rèn)呢！”

    “我是不想…他身在外，心里還惦記著兒女情長，擾了他的斗志心神?！辈矜和崎_面前的紙筆道，“罷了罷了，收回去吧，不寫了?！?br/>
    宮人卻沒有馬上收起紙筆，咬著唇遲疑道：“其實(shí)公主也是可以給駙馬爺送封書信的。數(shù)月未見，駙馬爺一定惦記著您?！?br/>
    柴婧面露羞色，笑了笑道：“本來也就不想他有什么鴻鵠之志，能與我廝守一生就好，可重元偏偏是個(gè)有志有能的人，他想做什么，便由著他去做吧。既然決定去闖一番，就要好好去做，是不是？”

    “公主說的是?！睂m人恭敬俯身道。

    “他那個(gè)性子…”柴婧忍不住撇了撇嘴，“一封書信過去指不定他要?dú)g喜多久。算了算了，等到山河一統(tǒng)，還不是日日廝守著。收了紙筆吧，你們先退下，我再自己待會兒便回屋歇息?！?br/>
    宮人順從的拾掇起石桌上散落的紙筆，朝柴婧屈了屈膝轉(zhuǎn)身退下。

    “重元…”柴婧低嘆了聲自言自語道，“你什么時(shí)候才會回來？為什么…為什么…”柴婧有些心悸的捂住胸口，“為什么，我覺得你好像離我越來越遠(yuǎn)，還是你根本就不該跟大哥一起…若是我們只能一輩子蟄伏蒼山，應(yīng)該也比現(xiàn)在好上許多吧。至少…你永遠(yuǎn)都不會離開我…”

    雍城

    旭日東升，吳佑晃悠著去找李重元，見屋里空無一人，床褥整齊并無睡過的跡象。吳佑撓著頭踏出里屋，再看院子里的石桌上，擱置著剩著面湯的碗盅。吳佑大悟的敲著自己的腦門，懊惱道：“瞧你這個(gè)棒槌糊涂腦子！昨兒明明是重元大哥的生辰，這你都能忘得一干二凈？可得趕緊給他陪個(gè)不是！”

    時(shí)候還早，帥府里還是一派安靜祥和，吳佑尋了幾處都是不見李重元，心里也是泛起了嘀咕——總不會是一早就去巡營了吧…這人去哪里了？

    李重元艱難的睜開眼睛，他實(shí)在不想從昨夜的美夢中醒來，在那個(gè)夢里，他整個(gè)人都深陷其中欲死/欲/仙，那份難以言喻的快樂讓他渴求著一次又一次，他從未如此強(qiáng)烈的索求過，也從沒如此強(qiáng)大過。

    鼻尖還縈繞著昨夜聞到的怡人香氣，李重元抽了抽鼻子，支撐著坐起身，也不知道自己昨晚到底做了什么，渾身乏力又酸痛，從腳底心到腦門都是使不上半分力氣。

    ——“你醒了？”

    李重元驚得直起身——枕邊的沈泣月青絲散落，側(cè)著柔軀滿是蜜意的注視著他，潮紅的面頰還帶著汗?jié)竦膵趁模瑡蛇鲕浾Z慵懶惑人。

    那一刻，李重元陡然從夢境被拉回現(xiàn)實(shí)，手指攥緊身下的床褥咯吱作響，渾身抽搐的說不出話來。

    “這是怎么了？”沈泣月攀附上他的肩膀，“你是…怕嗎？”

    李重元仰頭靠在了床梁上，哀嘆著卻沒有抽出身子。

    “你若真是怕…”沈泣月拉起被子遮住自己的身體，“便當(dāng)昨夜真的是一場夢吧?！?br/>
    沈泣月的淡然靜默讓李重元暗暗一驚，心中也是泛起大片的愧疚不忍，眉頭微顫著道：“我這樣的禽/獸之舉，你一點(diǎn)兒也不恨我？”

    “不恨?！鄙蚱缕鹕砼鸫策叺木勅共患偎妓鞯溃捌聝A心駙馬爺已久，能得昨夜的垂愛，死而無憾。您是當(dāng)朝駙馬，已有公主青睞，泣月爭不過公主千金之軀，也不想去爭什么。昨夜的事，請駙馬爺放心，我已經(jīng)什么都不記得了…”

    李重元心底一陣釋然，可又對眼前這個(gè)女人愈發(fā)憐意大起，沉默著穿好衣衫，走出屋門幾步，轉(zhuǎn)身道：“情字害人，但人卻不可以無情，有什么事，你來找我就好?！?br/>
    “恩…”沈泣月氣如游絲的低低嗯了聲，收拾著凌亂的床鋪再無言語。

    吳佑尋遍整個(gè)帥府，愈發(fā)焦慮李重元的去處，游晃到最偏僻的偏屋，步子嘎然止住——再往前走就是沈泣月住著的地方，重元大哥怎么也不可能往這里來！吳佑又朝那屋子多看了幾眼，正要轉(zhuǎn)身離開，忽的屋里傳來有人說話的動靜，吳佑趕忙一個(gè)箭步竄到了大樹后頭。

    屋門緩緩?fù)崎_，李重元一只腳已經(jīng)邁出，吳佑看清那人的面容，又狠命揉了揉眼睛——重元…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