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隨著大太太下了馬車，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一個黑漆灰瓦的垂花門前。趕馬的車夫、隨行的護(hù)院還有拉車的駿馬都不見了，只有幾個穿著靚藍(lán)色襖兒官綠色比甲的婦人正殷勤地上前給大太太請安。
　　陶媽媽有意向大太太引見了其中一個身材高大、皮膚油黑的三旬婦人：“這位是李全家的，專管府里的車駕?！?br/>　　“李媽媽?！贝筇蜌獾匦χ菋D人點(diǎn)頭，許媽媽已拿了荷包出來打賞。
　　眾人笑盈盈地接了荷包謝了大太太的賞，陶媽媽就陪著大太太上了垂花門的臺階。
　　五娘和十一娘不緊不慢地隨在大太太的身后，聽見陪在一旁的李媽媽笑道：“……我們家夫人天天叨念著親家太太，昨天得了信，說您來了，中午就吩咐奴婢把車攆準(zhǔn)備好……”
　　說話間，她們已進(jìn)了垂花門，看見迎面的一字壁影前排列停著三輛用來在內(nèi)院代步的青帷小油車。
　　“讓李媽媽費(fèi)心了！”大太太笑著和她應(yīng)酬了幾句，就由許媽媽服侍著上了停在最前面的那輛馬車。
　　“兩位小姐也請上車吧！”陶媽媽望著五娘和十一娘微微地笑著，“免得夫人等急了。”
　　五娘和十一娘都微笑著朝陶媽媽點(diǎn)頭，然后學(xué)著大太太的樣子上了小油車。
　　外面的樸素?zé)o華相比，車內(nèi)卻裝飾精致、華麗。
　　車帷掛著用五彩琉璃珠繡成云紋紋樣的繡帶，四角掛著大紅織金香囊，靚藍(lán)色的錦緞迎枕和坐墊上繡了月白色的梅花……
　　冬青看得兩眼發(fā)直，把那迎枕抱在了懷里：“小姐，是仙綾閣的疊針繡……簡師傅原來的東家……”已經(jīng)激動的有些說不出話來，一旁坐的琥珀臉上也閃過震驚——仙綾閣用疊針繡繡出來的繡品和雙面繡一樣，千金難求，沒想到，徐家竟然用來裝飾代步的青帷小油車……
　　十一娘沒有多看一眼。
　　她一向覺得，凡是能用錢買得到的東西都不是真正珍貴的東西！
　　因?yàn)闆]有了外人，十一娘毫無顧忌地將車簾撩開了一條細(xì)細(xì)的縫朝外窺視。
　　有粗壯的婦人牽扯了馴騾出來，手腳麻利地套了車，然后輕輕拍了拍騾子的脖子，騾子就得得得地繞過壁影，上了條兩邊皆是蒼松翠柏的青磚甬路。
　　馬車走了大約兩盅茶的功夫，然后向左拐了個彎，上了一條夾道。
　　兩邊皆是高高的粉墻，從十一娘的視角望去，竟然有種沒有盡頭的感覺。
　　過了一會她才發(fā)現(xiàn)，馬車每走一段距離就會遇到一個靠墻而立的四方青石燈柱。
　　這種燈柱，她曾經(jīng)在書上讀到過，通常都是用在皇家宮苑或是廣場——因?yàn)辄c(diǎn)燃它需要大量的松油，而松油價格昂貴不說，還很稀少，并不是有錢就能買得到的。就算是買得到，常年累月地使用，也是一筆非常驚人的開支。
　　難道徐家晚上真的把這些燈柱點(diǎn)燃了做路燈？
　　十一娘不由向前俯身，想看清楚那燈柱上有沒有使用過的痕跡……
　　“小姐，別讓跟車的婆子們看見了！”冬青小聲地提醒她。
　　青帷油車除了有個婦人負(fù)責(zé)牽騾，還有年長的婆子站在車窗旁跟車——這種安排原是為了讓車內(nèi)的人有事好招喚。可萬事有利就有弊，跟車的人也很容易發(fā)現(xiàn)車?yán)锏娜擞袥]有撩了簾子朝外望……
　　十一娘望著車窗外跟車婆子頭上清楚可見的赤金鑲碧璽石簪子，笑著放下了簾子。
　　冬青看著就松了一口氣。
　　十一娘不由笑她：“一個梅花枕頭就把你給震住了？”
　　“小姐，這可不是說笑話的時候?！倍噜恋?，“您又不是不知道。大姑奶奶就是大太太的一塊寶，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要是您壞了大姑奶奶的事，大太太……”她欲言又止。
　　“我知道！”十一娘連忙保證，“我乖乖坐著不動就是了！”
　　冬青不由露出了一個甜美的微笑。
　　她知道，只要小姐答應(yīng)的，就一定會做到！
　　十一娘看著卻心中一澀。
　　她身邊的人對這次與元娘的見面都很是不安吧？要不然，怎么會這樣的擔(dān)心！
　　想到這里，她望了一眼坐在冬青身邊的琥珀——她自從上車后就沒有說過話。
　　琥珀的表情看上去很平靜。
　　也許是大家在一起的時候有長短，感覺有深淺，所以她不像冬青那樣患得患失吧！
　　十一娘自嘲地笑笑，眼角一掃，卻看見了被琥珀揉成了一團(tuán)的帕子。
　　******
　　單調(diào)而冰冷的騾蹄聲讓時間驟然拉長。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馬車朝左轉(zhuǎn)了個拐，然后過了大約半柱香的功夫，停了下來。
　　應(yīng)該到了元娘的住處了……
　　十一娘思索著，跟車的婆子已聲音溫和地隔著車窗的簾子道：“親家小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