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漢光和七年三月初四,長社城中。
天剛蒙蒙亮,朱儁便已披掛整齊帶著兩個親衛(wèi)出了臨時駐地,準(zhǔn)備去城頭巡查防務(wù)。
七年前,交址梁龍與南海太守孔芝起兵叛亂,攻城掠地,他臨危受命,揀選五千家兵赴任交州刺史,不過旬月便斬殺梁龍,逼降數(shù)萬叛軍,平定了各郡縣。
如今,他官拜大漢右中郎將,麾下皆是從北軍五校和三河騎兵抽調(diào)而來的精銳,不曾想,甫一開戰(zhàn)便中了埋伏損兵折將,如今只得困守這長社孤城,苦等左中郎將皇甫嵩的援軍。
策馬走在清冷的晨光中,朱儁心底不禁生出幾分凄然之感。
戰(zhàn)局怎會頹敗至此?
難道是我老了嗎?
不!
我朱儁正當(dāng)壯年,怎敢言老?
那么,老的可能是這大漢王朝吧!
也是,自光武帝定鼎至今,東漢帝國已經(jīng)延續(xù)了將近一百六十年,怎會不老呢?
如今的天子被閹黨蒙蔽視聽,朝中一團(tuán)烏煙瘴氣,各郡縣民不聊生……這樣的帝國已如病入膏肓的遲暮之人了啊!
可是,我又能怎樣?
我是大漢的臣子,我的富貴榮華都是大漢給的,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而且,即便如今的大漢天下已是弊病重重、風(fēng)雨飄搖,卻也比那烽煙四起的亂世要好吧!
這天下不能亂!
一念至此,朱儁收拾起心情,強(qiáng)自一振精神,就要拍馬疾行,卻聽得城頭突然響起一陣驚呼:“敵襲、敵襲……”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但那驚呼聲旋即便被羽箭的破空聲完全淹沒了。
朱儁心中一驚,連忙抬頭望去,就見漫天的箭雨自城頭掠過直撲城中而來,不禁心中發(fā)苦。
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但是被逼得沒有活路的人拼起命來還真是可怕。
“大人……”
兩個親衛(wèi)見朱儁怔怔地望著那鋪天蓋地而來的箭雨好似呆了,慌忙拔出刀就要沖上前去護(hù)衛(wèi)。
“無妨!”
朱儁卻是目光一凝,揮手阻止了兩人,“都是無頭箭,想來賊人意不在傷人!”
說著,他輕輕一撥馬韁,便靈巧地躲到了旁邊的屋檐下。
兩個親衛(wèi)也麻利地躲到了屋檐下,便見那如亂蝗的羽箭散亂地跌落在了青石街面上,箭尖果然無鐵錐,卻似裹著一層紙張。
箭雨轉(zhuǎn)瞬即停,朱儁當(dāng)先跳下馬來,撿起左近掉落的一只羽箭,匆匆地拆下上面的紙張看了起來,隨即臉色一沉,“好一個為天下致太平!好一個秋毫無犯……不曾想賊人之中竟也有如此巧言令色之人!”
被無頭箭帶進(jìn)城中的自然就是李汗青等人連夜炮制的勸降信了,正如他說的那樣,信上并無任何威脅之語,只是盡力宣揚黃巾軍的起義初衷,而且立下了保證:黃巾軍入城,只取朝廷搜刮的民脂民膏以充軍資,鄉(xiāng)紳百姓之家產(chǎn)財物分毫不。↑S巾軍入城,絕不傷及手無刀兵之人,城中之人無論軍民,只要肯放下武器便可任其去留,愿意離開者,絕不為難絲毫,愿意留下者秋毫無犯……
兩個親衛(wèi)看完那勸降信齊刷刷臉色一白,“大人,此盡是誅心之言,必須盡快收繳,杜絕流傳……”
“沒用的!”
不待兩人說完,朱儁卻苦笑著搖了搖頭,“賊人既然弄出這么大的陣仗,定然還有后手……”
城外黃巾軍大營里,竇平剛剛向李汗青復(fù)了命,一臉喜色地調(diào)侃著,“這一下,朱儁可有得頭疼了!李裕,你這勸降信寫得太好了,以前也是讀過詩書的吧?”
李汗青呵呵一笑,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竇軍侯,這場大戲才剛剛開始,今天你們的事情還多著呢!先去安排兄弟們吃飯,一定要吃飽,吃飽了才有力氣接著干!”
竇平連忙一拍胸脯,“你放心,我那些兄弟個個都是大嗓門,一隊一隊堵著四個城門輪流吼,保準(zhǔn)能讓整個長社城的人都聽見,聽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