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健說的很認(rèn)真,他不知道天啟皇帝的身份,但是卻清楚,天啟皇帝不是一般人。
倒是他這一番話說出來的時候。
天啟皇帝心里卻生出了更多的疑竇。
“這樣說來,這是張家在利用你們紡紗?”
姜健皺了皺眉道:“何為利用呢?我們是軍戶出身,世世代代都在錦衣衛(wèi),可是父兄們死了,衛(wèi)里那些人,誰將我們放在眼里啊,職位有了空缺,只恨不得將自己的子侄、外甥們拼命往里頭塞,將本來該我們頂替的差事頂替掉?!?br/> 姜健說到這里,露出了痛恨的表情。
他們的父兄都是忠于職守的,連命都搭了進(jìn)去,可恰恰因?yàn)榇钸M(jìn)去了性命,反而讓妻兒們沒有了依靠,任人欺負(fù)。
姜健又道:“咱們這些人,沒有差事,朝廷也不撫恤??梢?yàn)槭擒姂?,卻又不能外出尋求出路,只能困在這清平坊里,一事無成。就說我吧,我空有力氣,又有什么用呢,這京城里,誰肯雇請我這樣的人?不瞞您說,這些年,這日子……真的沒法過,上頭有錦衣衛(wèi)的那些老爺們欺負(fù),下頭也遭人白眼,人人都視咱們這些錦衣衛(wèi)出身的子弟為鷹犬,避之不及?!?br/> “我……我……”說到這里,姜健居然動情起來:“兩年前,我的媳婦曾生下一個孩子,就因?yàn)槌允巢粔?,那一年,家里本就揭不開鍋,該借的錢糧,都借遍了,最終……這孩子還是沒有熬住,沒法子啊,我這媳婦……平日里飽一頓餓一頓,哪里有奶水……那孩子,只活了四個月,就在襁褓里,餓得哇哇的哭,叫了足足幾天,后來叫聲便越來越微弱,起初以為他睡過去了,一早醒來,便沒了氣……”
一旁的兩個婦人,此時已開始低泣起來。
天啟皇帝聽到這里,心臟好像一下子被鈍器捶打了一下,而后眼睛便紅了,眼角有液體幾乎要流淌出來。
魏忠賢眼角的余光掃過天啟皇帝,他立即明白,陛下這是想起了幾個月前,夭折了的皇子!
那皇子也是在襁褓里,本是天啟皇帝的希望,誰知,一夜之間便夭折了。
姜健說到這里,聲音已是哽咽,泣不成聲。
而天啟皇帝居然也抽搐著鼻翼,眼眶越來越好,他深吸一口氣,顫抖著聲音道:“你繼續(xù)說?!?br/> 姜健便嗚咽著道:“日子真的沒法兒過啊,三餐不繼,這些年,冬天來的又早,到了冬日,天氣便寒的厲害,我這老母,到了這個時節(jié),便生凍瘡。有時候難熬的,只想著早點(diǎn)死了干凈,若不是我平日里一直盯著,真不知是什么樣子。”
“可到了后來,張百戶就想了辦法,他弄了這織布機(jī),發(fā)放給各家,讓各家的女人都學(xué)習(xí)怎么用這織布機(jī)紡織棉紗。紡出來的棉紗和布料,便拿去賣,貴人方才說,這是張家在利用咱們,可這不對,且不說張家給咱們提供機(jī)器,還提供棉花。他們給錢……也很痛快,絕不拖欠。這機(jī)器厲害的很,紡出來的棉紗質(zhì)地又好,卻速度也快!若是用其他的織機(jī),一日可以產(chǎn)一斤紗,用這機(jī)器,可以產(chǎn)十斤!所以要說辛苦,家母和我這婆娘倒也是辛苦,可是錢……是實(shí)打?qū)嵉膾炅说摹!?br/> 說到這里,姜健噙淚的眼里,居然放出了光來:“就我這一家,每日能拿多少錢,你知道嗎?”他舔了舔嘴:“昨日是七十九個錢,前日更多一些……”
七十九個……一天……
這些錢,對于站在這里的天啟皇帝等人而言,實(shí)在不值一提。
可天啟皇帝只看姜健的口吻,卻已知道,這對于姜家而言,價值不菲。
魏忠賢在旁笑嘻嘻的道:“一日七十九,這樣算下來,將近能掙三兩銀子了,我聽說京城里尋常百姓,一月能有一兩銀子,便能勉強(qiáng)維持生計(jì),這收入,倒是不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