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和殿內(nèi),韶樂大作,一隊隊舞生手持干戚翩翩起舞。
換個時間,換個地點,這定會是一派煌煌盛世之景。
但它偏偏發(fā)生在夜宴之上,發(fā)生在一眾碩儒名士眼前!
那么,這舞,自然也就不是為了朝賀!
在這種壓抑到了極致的氛圍之中,直到樂舞戛然而止,才為今夜之宴畫上了一個句號。
龍椅之上的那位帝王未曾留下只言片語,便徑直起身離去,留下殿中一眾臉色難看的儒生面面相覷。
宋訥三人作為太祖爺信重的左膀右臂,自然緊跟其步伐,毫不遲疑地聯(lián)袂離去。
衍圣公孔希學先生轉動著渾濁的眼珠,冷冷地掃了一眼眾人,見有儒生上前欲與自己攀談,隨即果斷起身離去。
錢宰、張美和、聶鉉三公對視了一眼,微微搖頭,選擇不踏入這渾水之中。
唯有趙民望苦笑著搖了搖頭,干澀開口道:“果真是‘會無好會,宴無好宴’!”
杜敩當即低喝道:“噤聲!不該說的話別說!”
什么叫“會無好會,宴無好宴”?
這話倘若被錦衣衛(wèi)傳到了皇上耳中,那他趙民望不死也要脫層皮!
杜佑、吳源等人上前拍了怕他的肩膀,而心情沉重地離開了大殿。
今夜之宴,他們本以為能夠得到一個答案。
卻不曾想,這位帝王根本就沒想過給他們一個答案,而是用這種簡單粗暴的方式對他們進行威懾與羞辱!
果真是,宴無好宴!
朱標同一眾儒生含笑見禮后,帶著朱雄英向乾清宮走去。
“老爹,咱回去吧,我喝多了覺得有些頭暈!”
“老爹,大晚上的打擾皇爺爺休息不好,有違孝道!”
“親爹,其實我覺得,真的可以明日再來!”
眼見朱標領著自己走向了乾清宮,顯然準備去面見太祖爺,朱雄英就百般不樂意,打起了退堂鼓,喋喋不休地勸說著。
方才殿內(nèi)那駭人的一幕,讓朱雄英更加清楚地見識到了太祖爺那霸道無雙的一面。
這位大帝,未免也太過霸道了些!
與他打交道,實在是一件令人絕望的事情。
試想一下,倘若一言不合,人家就暴力掀翻了棋盤,而你卻沒有掀翻棋盤的氣力,你說氣人不氣人?
雙方的實力根本就不對等,自然也就不存在公平交易的可能!
朱標扭頭似笑非笑地看向愛子,出言譏諷道:“喲,咱們的書法大家、妖孽神童也有怕的時候?”
朱雄英:“……咱能不提這事兒了嗎?”
他也沒有想到,不過是字兒寫的稍微丑了一點,那些個碩儒名士竟然還能描述地如此繪聲繪色,以致于將太祖爺都嚇出了痛苦面具。
書法大家,這四個字將會成為他朱某人這一輩子唯一的污點!
“嗯?不提哪件事兒?書法大家?還是妖孽神童?”
朱標再次戲謔嘲諷的聲音傳來,令朱雄英瞬間暴怒,張牙舞爪地撲了上去,隨即便被無情鎮(zhèn)壓。
“老東西……我勸你不要太過分!”
“啊……別打臉……錯了……親爹……我錯了!”
一陣鬧騰之后,二人沉重的心情也稍微好轉。
朱標看著眼前的愛子,鄭重其事地開口道:“英兒,你今夜宴會之上,犯下最大的錯誤便是咬著那個鄭本不放,簡直愚蠢到了極點!”
“倘若你真想懲治他,辦法多的是,他不是想致仕歸鄉(xiāng)嗎?偏偏不讓!給父皇上一封折子,將其調(diào)至一個繁忙不堪又相當重要的要害職位上,等他忙中出錯……”
你娘咧!
這是謙謙君子該說出來的話?
朱雄英驚駭交加地看著滿臉殺氣的自家老爹,第一次對這個世界產(chǎn)生了懷疑。
這真是自家那個溫文爾雅、受世人稱頌的先秦君子?
你莫不是不是被太祖爺附體了吧?
“咳咳……為父也就那么一說,關鍵問題是你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能年紀輕輕便給眾人留下一個‘睚眥必報’的不良印象!
似乎察覺到了朱雄英略帶質疑的目光,朱標不好意思地輕咳了兩聲,迅速轉移話題道。
其實他還有一句話沒有明說,也沒有必要現(xiàn)在說!
睚眥必報,可不是人君之相!
說著說著,二人便走到了御書房外,杜安道急忙入內(nèi)通傳,不消片刻,他們便見到了方才殿中那個霸道無雙的太祖爺。
太祖爺正低頭批閱著奏折,語氣溫和地開口道:“來了?說說吧?對今夜之事有什么想法?”
朱雄英清楚,他問的不是自己,而是當朝太子,朱標!
“回稟父皇,兒臣以為您今夜這事兒做的有些……過了,此舉雖可震懾與警告眾儒,但怕就怕有心人會在此事上大做文章,激起士林對朝廷的反感,那朝廷先前所作的一系列努力可都白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