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醫(yī)院的貴賓休息區(qū)被靜謐籠罩,無人打擾。
直至現(xiàn)在,明梨仍處于恍惚之中,不是不愿相信這份權(quán)威結(jié)果,而是一時間不知該用什么心情來面對,她始終是震驚的。
她竟然……
是沈清綰的親妹妹,同父同母。
如果不是這家醫(yī)院是霍硯親自安排的,幫她們做鑒定的醫(yī)生也絕對可靠值得信任,在別墅時霍硯也給她打了電話,她怕是不會也不敢相信。
“換個地方說話吧?!?br/>
忽然,一只白皙如玉的手輕輕地握住了她的,帶著點(diǎn)兒微涼柔軟感覺。
明梨抬眸。
沈清綰黑白分明的眼眸靜靜地看著她,說話節(jié)奏舒緩。
明梨空咽了咽喉。
稍稍紊亂的氣息慢慢舒緩,神經(jīng)似乎不那么緊張變得松弛了點(diǎn)兒,她終是頷首。
“嗯。”
*
半小時后。
別墅。
梅嬸端來了兩杯花茶和水果便回到了自己房間。
眼睫不停撲閃,明梨有些緊張,端起花茶想喝一口。
“小心燙。”沈清綰低聲提醒。
明梨手指微僵,咬著唇,和她對視。
漂亮溫涼的五官,一貫清冷的表情,此刻竟染著一層淺笑。
四目相對。
明梨只覺滿腔的緊張竟被她神奇般地安撫。
她想,她明白昨晚見到沈清綰的那種奇怪感覺是什么了,是熟悉,是好似刻在骨子里的想要親近。
沈清綰亦望著她。
淡淡一笑,她徐徐開腔解釋:“幾個月前,我整理媽媽的遺物,在一本不起眼的書中無意間找到張照片,才知曉自己有妹妹,照片背面寫著妹妹在臨城出生。”
明梨心尖驀地一顫。
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忽而從內(nèi)心深處涌出。
她想說什么,只是喉嚨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發(fā)不出聲音。
無意識的,她十指緊緊攥在了一塊兒。
指尖泛白。
“一直沒有頭緒,直到昨晚,”沈清綰語調(diào)如故,“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有種很強(qiáng)烈的感覺,你應(yīng)該和我有關(guān)系,看你的眼睛就像是在看自己的,我們的眼睛都像媽媽?!?br/>
“之后我問了陸大哥有關(guān)你的情況,出生日期,年齡,都對的上。”
她頓了頓,不是明家的孩子這話到底沒有說。
“所以今天一早我忍不住來了這里,和霍總說了這事,最后他同意了做鑒定?!彼吐曣愂?,看著冷靜,仿佛和往日里的淡漠沒什么區(qū)別。
但終究還是有別樣的情緒瀉出來的。
明梨感覺到了。
她不知道這是不是就是心有靈犀。
沈清綰目光始終不離她半分,她自是也察覺到了明梨的情緒,抿了抿唇,她直接說:“有什么問題,都可以問我?!?br/>
明梨輕咬了下唇。
胸腔里似有什么在橫沖直撞,她克制著,但嗓音仍有些微顫:“為什么我會在臨城出生?家里……一直不知道有我的存在嗎?”
沈清綰遲疑了一秒。
“是?!?br/>
她點(diǎn)頭,溫溫靜靜的話語能安撫人心:“媽媽懷孕有你的事家里并不知道,媽媽和父親感情不好,那段時間見面就是爭吵鬧離婚,可能她也不知道有了你?!?br/>
遲疑了一秒,她到底還是說了句:“至于你為什么會在臨城出生,之后發(fā)生了什么樣的事,我也不知道,媽媽后來的狀況也不怎么好?!?br/>
明梨脫口而出:“那……”
媽媽兩字卻在到達(dá)嗓子眼的時候不知為何堵住了。
她竟是想到了華敏君。
沈清綰多少猜到了她的想法,換成是她,一時間恐怕也難以自然地叫出媽媽,畢竟從未見過面,也不曾盡過母親的責(zé)任。
她自小都是喊另一個人叫媽媽。
眼睫扇動遮掩眸中情緒,她低聲說:“媽媽已經(jīng)不在了?!?br/>
明梨呼吸倏地一滯。
大腦空白了瞬,一股尖銳的難受感覺悄無聲息地涌出。
她怔怔的。
“那……”她費(fèi)力地咽了咽喉,想要調(diào)整情緒,只是思維能力變得遲鈍。
沈清綰望著她,說:“父親也不在了。”
空氣安靜了片刻。
明梨終是回過了神。
她是敏銳的,一個是媽媽,一個只是稱呼冷淡的父親。
“他們……”
“你總會知道,”沈清綰沒有隱瞞,“這在瀾城的上流圈里不是什么秘密,父親是飛機(jī)失事死的,是私人飛機(jī),他出軌很久,飛機(jī)上還有他的情人?!?br/>
她的眸色是淡漠的,姣好美麗的臉蛋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包括眼神。
“至于媽媽,”她停頓兩秒,垂下了眼睫平靜地說,“是跳樓自殺,都在我五歲那年?!?br/>
當(dāng)著她的面。
微笑著張開雙臂跳了下來,仿佛終于得到了徹底的解脫。
那副畫面,至今難忘。
她很平靜,但明梨分明察覺到了從她周身散發(fā)出的冷寂和孤涼。
剎那間,像是有塊巨石直直砸下,重重地壓在了明梨心上。
沈清綰比她大兩歲,那年她三歲,是明家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小公主,可那時的沈清綰卻已經(jīng)沒了媽媽和父親,沒有一個完整的家。
偏偏,面前的沈清綰仿佛無堅不摧。
“下月初就是媽媽的忌日,到時我?guī)闳ヒ娝貌缓??”沈清綰抬起了眸。
明梨再也忍不住。
蹭地一下站起來,她兩步跑到沈清綰身旁坐下猛地抱住了她。
緊緊地,抱著她。
起先,沈清綰身體是僵硬的,從小到大,除了奶奶,她幾乎沒有和其他女孩子有過這樣的親密接觸。
屬于明梨身上的香水味縈繞在了鼻尖。
很快,她身體一點(diǎn)點(diǎn)地放松,雙臂慢慢抬起,她回抱住了她。
她知道明梨此刻的失控是為了什么。
是替她難過。
“沒事,這些年我都很好,”不是很自然地輕拍了下她的后背,她唇角勾出些許柔和弧度,“我有奶奶帶著我長大,不缺什么,現(xiàn)在還有了你,不是嗎?”
明梨抱著她,沒有出聲。
須臾,她才掀唇:“那奶奶……”
幾乎是話音落下的同一時間,她敏銳察覺到了沈清綰身體再度僵硬。
哪怕其實(shí)不甚明顯,但她還是發(fā)現(xiàn)了。
她陡然間意識到了什么。
果不其然。
“奶奶也走了?!彼牭缴蚯寰U的話。
明梨只覺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了似的。
疼。
悶。
“對不起?!彼澏吨_腔,嗓音沙啞緊繃到了極致。
沈清綰目視著前方。
兩秒后,她表情不變,低低地說:“沒事,生老病死,誰也無法避免的?!?br/>
她說得平靜。
只是,她纖長的眼睫止不住地顫了又顫。
“梨梨,”她下巴擱在了明梨肩膀上,嗓音輕輕的,“我很開心,這世上還有你,很幸運(yùn),我知道了你的存在,也找到了你?!?br/>
明梨抱她抱得很緊,叫出了原本不知該如何叫出口的名字:“你有我,綰綰,我會一直在你身邊陪著你,你不是一個人。”
“嗯?!?br/>
*
血緣是一種很神奇的存在。
明梨和沈清綰意外姐妹相認(rèn),最開始的不自然很快消失,兩人一下親近了很多,仿佛從未分離,是彼此最為重要的人。
一下午兩人聊了很多。
后來宋窈有事打來電話,明梨不得不暫停,等結(jié)束再返回時,一眼就看到沈清綰站在了她的鋼琴前,她纖細(xì)手指輕輕地滑過琴鍵。
那身影,莫名的,給了明梨一種她躲在自己的世界里隔絕一切的感覺。
像是,在隱忍著什么。
“綰綰?!彼哌^去。
眼睫扇動在臉蛋上落下好看的陰影,沈清綰回神。
她指尖蜷縮了下。
終究是沒忍住,她說:“梨梨,彈一首曲子給我聽,好不好?”
明梨自不會拒絕。
“當(dāng)然好呀,”敏銳感知到了她的一絲情緒,她試圖用輕松的語調(diào)讓她心情能好點(diǎn)兒,“綰綰你想聽什么?”
紅唇翕動,名字吐出。
很冷門的一首曲子。
明梨一聽,眉眼間頓時溢出璀璨笑意:“你很喜歡這首嗎?看來我們心有靈犀,我也很喜歡?!?br/>
沈清綰唇角微揚(yáng),沒有否認(rèn):“嗯。”
目光落在鋼琴上,她頓了頓,再開腔,聲音很低:“梨梨?!?br/>
“嗯?”
*
陸之郁和霍硯一起走進(jìn)客廳時,熟悉又陌生的悠揚(yáng)音樂倏地鉆入耳中。
原本聊到項目相關(guān)的話猝不及防地被硬生生堵在了喉嚨口。
他猛地抬頭朝聲源處望去。
偌大的落地窗明亮澄凈,剩下的最后一點(diǎn)兒夕陽透了進(jìn)來,晚霞打在鋼琴前的兩人身影上,為沈清綰清冷的側(cè)臉平添了幾分溫柔。
她和明梨一起彈著鋼琴,唇角微揚(yáng),淺淡笑意溢出。
只一眼,陸之郁的臉寸寸沉了下去。
昨晚在陸家她都沒有如此。
琴聲在這時停。
明梨正要和沈清綰說話,忽然感知到了霍硯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