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多小時后常安陪周勀到了醫(yī)院，公立門診，可能恰逢換季生病高峰期，門診樓里人山人海，排了一個多小時隊才輪到他們。
醫(yī)生男性，有點上年紀了，先問了幾個常規(guī)問題，最后才知道周勀肩膀上有傷，把紗布拆開來一看，好家伙，挑開的泡全流液體了，傷口更嚴重。
“…藥及時換了嗎？有沒有注意飲食多休息？像你這種情況照理應(yīng)該在醫(yī)院連掛幾天水消炎，……還有，誰讓你們回去把水泡都挑破的，這樣很容易發(fā)生感染！”
老醫(yī)生是個暴脾氣，逮著周勀就是一通罵，當時診室里還圍了一圈排號的人。
常安在旁邊聽得心驚肉跳，從中打斷：“醫(yī)生，那現(xiàn)在怎么辦？”
老醫(yī)生：“怎么辦？發(fā)炎發(fā)燒了知道來醫(yī)院問怎么辦了？家屬早干嘛去了！”
常安：“……”
她只能故作乖巧，臉色訕訕地在旁邊挨訓(xùn)，期間看了眼周勀，剛好后者也在看她，兩人目光相撞，常安像是個犯了錯的孩子，而周勀似笑非笑，好像整件事壓根與他無關(guān)。
老醫(yī)生罵了一通，脾氣總算降了點，開始嘩嘩嘩開單子。
“先去燙傷科那邊把傷口重新處理一下，再回來取藥掛水，水先幫你開三天，三天之后如果還沒退燒，或者傷口繼續(xù)發(fā)炎，再到醫(yī)院來看！還有，記住這幾天病人一定要注意休息，海鮮辛辣不能吃，飲食盡量清淡，肩膀那塊也別動來動去，紗布頻繁摩擦?xí)绊憘谟稀崩厢t(yī)生絮絮叨叨說完，把單子遞給常安，“行了，先下樓付錢吧?！?br/>
常安接了道謝，起身就要出去。
身后老醫(yī)生又是一聲吼：“你男人不要了？”
常安：“……”
周勀臉色依舊平淡，只是溫度上來之后整個人渾身乏力，剛才檢查傷口時又把襯衣脫了只袖子下來，這會兒正艱難地坐在椅子上穿。
常安不得不在眾目睽睽下又走回來。
“扶著點啊，都燒成這樣了！”旁邊不知哪位候診的阿姨路見不平一聲吼。
常安硬著頭皮，壓聲問他，“能走嗎？”
周勀：“沒事?！?br/>
“什么沒事，看他臉都白了，姑娘你就不能攙一把？”阿姨真是好熱情。
常安沒轍，搭住周勀的手臂：“我扶你吧。”
周勀借力站了起來，兩人總算在目光洗禮中穿過厚厚一層人群，走至門口卻又聽到老醫(yī)生喊?。骸皞诮^對不能碰水啊，沾一滴都不行！”
這個周勀不樂意了。
他回頭：“不碰水怎么洗澡？”
老醫(yī)生卻瞄了眼常安，“她是你媳婦兒嗎？不能叫她幫你洗？”
常安：“……”
周勀：“……”
周圍一通哄笑聲。
常安捏著周勀的手臂，心里發(fā)誓一萬遍以后絕對不來公立醫(yī)院看病，真是一點隱私都沒有。
折騰半天總算把傷口處理好了，又去輸液室掛水。
輸液室里簡直更可怕，換季生病最多的就是孩子，場面可想而知了，孩子的啼哭聲，吵鬧聲，父母的吼聲，叫罵聲，穿梭其中去取熱水沖奶的家長，懶得去廁所直接抬著點滴瓶拿垃圾桶接尿的奶奶姥姥，空氣中的消毒水味混著各種體味和尿餿味……常安對氣味本就敏感，所以初初走進去的時候胃里開始翻。
忍了一會兒才把那種惡心壓下去。
更糟糕的是居然找不到空椅子。
一個掛水的孩子起碼兩個家長作陪，家長可以同時占掉幾個位置，輸液室里空間有限，自然有一些病人就搶不到位置。
“算了，你先回去吧，我一個人在這邊就行?！敝軇囊部闯龀０材樕缓每?。
常安忍著，轉(zhuǎn)身看他，他左手插著吊針，右手抬在半空中自己舉著吊瓶，沒位子坐，碩大一個人只能站在過道上。
就這種情況她怎么可能把他獨自扔在這自己回去呢。
“沒事，我去找找看能不能給你挪個位置?！?br/>
常安背了包又走進吵吵嚷嚷的輸液室，幾分鐘后見她興沖沖地跑回來，手里拿了根不銹鋼的曬衣桿。
周勀好奇，“找到空位了？”
常安：“對，旁邊科室候診區(qū)沒什么人排隊，椅子都空著，我們?nèi)ツ抢铩！闭f完還晃了晃手里的桿子，“我還跟人學(xué)了一招，你把吊瓶給我?！?br/>
周勀不明所以，照辦。
于是常安便踮著腳尖把吊瓶上的孔穿到曬衣桿頂端的y形叉上，再把桿子立直，儼然一個移動的吊瓶架子。
“行了，這樣就不用一直拿手舉著了。”
周勀：“……”
主意挺好，但儼然不是像常安這種毫無生活經(jīng)驗的人所能想到。
周勀問：“你哪學(xué)來的？”
常安：“里面護士教我的，說旁邊小賣部就有賣桿子，我去一看果然有，可見平時經(jīng)常有人這么干?！彼€頗得意，追問了一句，“這招是不是很靈？”
周勀笑而不語。
常安：“走吧，去隔壁科室。”
常安走在前面，小心翼翼地舉著晾衣桿。
周勀在后面盯著她的背影，那天她穿了條銀粉色的針織裙，掐腰樣式，裙擺有點微蓬，長而直的黑發(fā)一直垂到腰間，從背影看只覺腰肢纖細，小腿筆直。
周勀發(fā)現(xiàn)她似乎很喜歡穿淺色系衣服，裙裝為主。
兩人穿過一條走廊。
常安：“到了，就這，是不是人很少？”
周勀放眼望去，果然一大片候診區(qū)里稀稀拉拉只坐了幾個人。
只是周勀臉色異樣，問：“你確定要坐在這里？”
常安神情淡然：“對啊，這里空氣好，人又少，比輸液室那邊清靜很多。”
周勀見她堅持，也就不多說了。
常安帶他坐過去，還挑了兩張前排的位置。
她自以為一切完美，只是坐著坐著發(fā)現(xiàn)經(jīng)過的路人都喜歡朝他們多看兩眼，常安一向不習(xí)慣被人多關(guān)注，于是忍不住問：“這里難道只允許候診的人才能坐？”
周勀抬頭看了眼入口處掛的牌子——“兩性泌尿科”，不覺撓了下眉心，真是一言難盡吶！
……
看個病折騰了一上午，好在點滴掛完之后周勀體溫已經(jīng)退了一點。
他駕車帶常安回長河。
路上常安用手機點了兩份外賣，白米飯，排骨湯，小炒肉，白灼芥藍，她已經(jīng)盡量清淡了，可是打開塑料盒還是能夠看到蓋子上騰上去的一層厚厚油氣。
周勀只吃了小半盒飯。
常安：“抱歉，冰箱里沒有什么食材，如果你實在吃不下，我看看附近有沒有粥店?！彼嗔隋X包準備出門，周勀叫住她，“不用，我隨便吃點就可以?！?br/>
下午周勀也沒去公司，大概是身體還是不舒服，他拿了電腦在書房處理工作。
常安也不能趕他走，只能把他當空氣處理，可大約兩點左右只聽見書房一通吼：“…市場部那幫人都死了嗎？還是瞞不下去了才來跟我匯報？”聲音大得常安在樓上都聽得清清楚楚，冷不丁嚇了一跳。
她好奇心促使，下樓，剛好見周勀拿了西裝從書房里出來。
“我去公司一趟！”臉黑著，一看就心情很不妙。
常安也不會自討沒趣。
“好的，路上開車小心！”等她禮節(jié)性客套完，周勀已經(jīng)開門進了院子，車子發(fā)動，很快絕塵而去。
結(jié)果周勀這一走就再也沒回來。
常安習(xí)以為常，反正長河也不是他的老巢，他在外面行宮眾多，不在常安反而覺得自在。
十點左右她洗完澡準備休息，結(jié)果突然接到徐南的電話。
那邊小心翼翼：“常小姐，周總?cè)ツ隳橇藛?？?br/>
常安還覺得好笑，難道現(xiàn)在周大王翻牌寵幸還得跟助理報備？想是這么想，常安嘴上還是裝出一副很關(guān)心的樣子。
“沒有啊，怎么了？”
徐南似抽了一口氣，“是這樣的，公司出了一點事，周總在這邊處理了一下午，大概半小時前已經(jīng)開車離開,如果你一會兒看到他麻煩給我打通電話。”
常安應(yīng)聲：“好！”心里卻腹誹他哪兒會來長河，結(jié)果電話還沒掛，院子里響起汽車聲。
啪啪打臉。
常安走到窗口看了眼，果然是周勀的車子。
她心情往下跌，卻還故作柔和說：“剛好，他回來了，你是有事要找他嗎？”
徐南：“沒有，只是臨走前我看他臉色很差，怕是病了，本來應(yīng)該讓小趙送的，但小趙這兩天臨時回老家了，我怕他這種狀態(tài)開車會出事，所以就打個電話問問您。不過現(xiàn)在回去就好了，我也放心了?！?br/>
徐南像管事婆一樣絮絮叨叨，看著倒比常安這個“太太”要靠譜得多。
常安沒多言語，準備掛電話，卻又聽到徐南在那邊問：“常小姐，您能不能幫著勸勸周總？”
常安：“??？”
徐南便把公司的事大概闡述了一遍。
情況大致是榮邦一住宅項目出了事，該樓盤兩個月前就已經(jīng)開盤，因為地理位置好，周邊配套齊全，加之又是學(xué)區(qū)房，所以開盤兩個月一期房源基本已售空，二期也已經(jīng)立項，原本市場前景一片大好，可上周網(wǎng)上突然曝出負面新聞。
新聞直指樓盤用地有問題，說那里若干年前曾是一個大型化工廠。
周勀發(fā)火倒也不是為了這則新聞，畢竟做房企這么多年了，類似負面新聞也不是頭一次，及時澄清一下很快就會被市場淡忘，哪個樓盤能夠干干凈凈呢？
可是這次不同，市場部那邊居然把這個消息硬生生壓了一個多星期，等瞞不住了才不得不捅到周勀那里，結(jié)果一切都晚了，新聞發(fā)酵至各大城市論壇，口傳口，言傳言，什么化工廢料就埋在地基下面，水源和土壤早已被腐蝕，人住了會得癌癥和白血病……各種危言聳聽的言論，等周勀下午抵達公司的時候竟然已經(jīng)有業(yè)主跑到售樓處那邊鬧，鬧著要退款退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