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馬弗和安在泳池邊懶懶的躺著吹風,安問馬弗:“哥們兒,關于你的過去你還記得些什么?”
這大概是安偶爾會有的矯情時刻,而馬弗的回答更矯情:“大多數(shù)都忘了,剩下的大部分都是,呃,溫暖。”
溫暖對于馬弗來說不是一個形式詞,比如漢堡冬天壁爐里的火焰給你的那種舒適溫馨的感覺。而是一個包含了特定事物的名詞,比如六歲時第一次跟隨漢薩同盟的商船到達的布滿冰雪的北海;在骯臟黑暗的巷子里餓的奄奄一息時路過的妓女給的一塊黑面包;還有就是,遇見薇兒的那艘豪華游輪。這些記憶在他的腦海里濃縮成一個個小小的光點,封存著巨大的力量靜靜蟄伏,以至于每次想起都讓他覺得像是剛剛喝完了一大桶的百利甜一樣,慵懶而甜蜜。
他出生在漢堡,那是一個動蕩的年代,如日中天的神圣羅馬帝國已進入尾聲。他自小就在漢堡碼頭和繩索大街摸爬滾打的討生活。6歲以前整日在碼頭晃蕩,出售香煙、撲克牌和幸運符之類的小玩意兒給水手。一個佝僂的只有兩顆牙的老頭在繩索大街的某條巷子深處為他提供了一個腐朽不堪的臭烘烘的閣樓作為棲身之所。老頭以前是個屠夫,向大街的小販商戶和妓女們出售新鮮的肉類,在他手上的風濕嚴重到提不起割肉刀的時候,他在自家商鋪旁邊的垃圾堆里撿到了遭遺棄的丑陋的嬰兒。在這片地方這種事不新鮮,可能是哪個妓女不謹慎產(chǎn)生的惡果。“你父親怕不是哪條熱帶商船上像猩猩一樣丑陋的水手?!崩项^對著嬰孩自言自語,他不止一次的在往來的商船上看到過這種粗糙可怕卻和人出奇相像的熱帶動物,而肉籃里的嬰兒有著和它們一樣的皺紋。他沒將這個可憐的小東西送到教會或者是孤兒院,而是帶進黑暗骯臟的閣樓里養(yǎng)了起來。“一個退休的老屠夫能有什么事干呢?”他想,于是給他取名叫馬弗,他兒時摯友的名字。
跟每一個在社會最底層長大的孩子沒有什么不同,小馬弗自小和小商販們打交道,不會讀書識字,三歲時碼頭船只和酒鬼之間亂竄。有一點讓所有人都覺得很奇怪,他很愛笑,雖然笑起來更像一只皺巴巴的猴子。他似乎從來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生活是多么的可悲和苦難,又或者是惡劣的環(huán)境并沒有磨滅他以生俱來的純良質(zhì)樸??傊?,大街小巷的人都樂意給他一塊粗面包或者發(fā)霉的爛蘋果,這讓他甚少挨餓甚至比實際的年齡看起來還要更壯些。6歲時老頭預感到自己命不久矣,于是把他送上了一條遠洋商船。“去吧,去看看世界,總比窩在這里當一只臭烘烘的耗子要好?!庇谑撬诖袭旊S船雜工,終日在甲板上洗洗刷刷,替水手們清理房間浣洗衣服,過了相當長一段時間痛苦單調(diào)的生活,但是也去看了很遠的世界:繞過好望角去了南非,一路向北到達了北海。海上漂泊的生活、以肉類為主的飲食讓他長得魁梧粗壯,等他決定下船的時候帝國已經(jīng)不復存在。拿破侖將軍攻占了德意志,漢薩同盟完全消失??萍家嗍侨招略庐?,昔日的港口更加繁忙,停滿了巨大的蒸汽船。老頭的閣樓早就腐朽的不能住人。大街幫派橫行。如同每一個在海上長久漂泊的人,成年的馬弗也有喝酒的嗜好。那天他穿著從英格蘭買的大衣和長靴,第一次走進遍布大街的酒館。酒吧里嘈雜混亂,形色各異的妓女在舞臺上跳著艷舞。他找一個角落坐下,要了一打的子彈杯威士忌。
“新來的?。俊币粋€打扮成天使的妓女饒有興趣的撫摸著他像熊一樣寬闊的后背。馬弗一回頭,女孩卻尖叫了一聲迅速后退。
“發(fā)生了什么事?”幾個年輕的小混混囂張的走過來,女孩躲到了他們后面。
“我說,酒吧是給人玩樂的,不是給野獸呆的?!睅讉€人嘎嘎怪笑,其中一個朝他吐了一口煙圈。
“野獸也不應該穿衣服!”留著雞冠頭的小混混貪婪的盯著他的大衣和長靴,“今天天氣有點冷,留下你的大衣,就讓你安然無恙的走出去。”
馬弗安靜的喝完那一排威士忌,然后起身,以壓倒性的力量將他們挨個摔到墻上,再扔出酒吧。他拍拍手,撿起某個混混掉落在地上的雪茄,給自己點上。
這一戰(zhàn)讓他迅速成名,幾個被他扔出去的混混長期欺負的舞女請他喝了一排威士忌。他也找到了在這里生活下去的另一種方式:用自己野獸般的力量給被欺負的最底層人提供庇護。
他本就屬于這里,他想,沒有比這更好的生活方式了。
但是這在幫派橫行妓院林立的繩索街簡直就是自掘墳墓。好在馬弗無親無故無牽無掛,靠一身蠻力還真打出了一條血路,并且他不主動惹事,除非有人找他麻煩他才會還手,漸漸的地痞流氓們也不主動理他了,有他在的地方便收斂一些,互不打擾。就這樣他每天喝酒閑逛,倒也自在。
瑟琳就是這時候找上他的。,那天他喝完酒坐在碼頭上,最后一絲霞光照在他的臉上,他看著停在不遠處的一艘潔白豪華的游輪,美麗高貴的人們在甲板上看著日落。這場景讓他覺得微醺愉悅。他在心里無比的羨慕那些游輪上的人,熱愛他們優(yōu)雅的生活方式!但他們肯定很怕他,甚至都不愿意聽他講話就會逃開,從兒時開始他便夢想著有一天能和這樣一群干凈美麗的人飲酒看日落。他沮喪的想著,瑟琳走了過來,滿臉的驚恐,瘦弱的身子不停的發(fā)著抖,她直接在馬弗身邊坐下,這讓馬弗很驚訝,一般人,尤其是女孩子,一般都會離他遠遠的。這不,他剛坐下一會兒,碼頭的魚都游光了。
“有人要殺我,查莉說我可以找你,求你救救我,我會給你錢?!彼贝俚恼f到,年輕美麗涂滿脂粉的臉上滿是期待,馬弗猜她可能是個舞女。
不等他回答幾個人像是聽到召喚一樣已經(jīng)到了他們面前。馬弗抬起眼睛,果然,衣著很正式,看起來都很眼生。太好了,一個新的幫派。他嘆了口氣,在這樣下去整條街的幫派都要被他得罪光了。
馬弗讓女人站到他的后面,他自己倒是慢悠悠的盯著遠處的夕陽和甲板上的人們,他覺得那些華貴的人們也在看著他,這更加堅定了他幫這個女孩的想法,雖然也不知道她究竟為什么會惹上麻煩。追她的人也停下,左邊的矮個子說了一句啥,馬弗沒聽懂,他講的是法語還是俄語?馬弗看那個家伙,明晃晃的光頭,戴著耳環(huán),很不討人喜歡的長相(馬弗竟然會嫌棄別人的長相),他心里盤算著待會兒一定要揍他揍得格外狠一點。
“你說什么大爺聽不懂?!瘪R弗慢慢的掏出一根雪茄點上。
“這不關你的事,馬弗,為了你好,這件事不是你這種人摻和得了的?!惫忸^商量似的說。
“你既然念出了我的名字,這事跟我就有關系了?!瘪R弗笑了起來,“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長得很像阿克蘇姆賣茶葉的大叔!?只是他比你高多了,又高又慈祥。”
光頭嘿嘿笑了一聲,手伸向了腰間的槍,幾乎是同時馬弗一躍而起。左手抓住他胳膊一扭,“咔擦”清脆的骨頭斷裂聲,右手卡住他脖子,手一揮便扔進了右邊的海里,其余的人紛紛拔出槍,馬弗迅速的彎腰蹲下,幾枚子彈貼著他的頭皮飛過,瑟琳尖叫著趴倒在地,馬弗向前一翻滾,利落的奪下最前面那人的槍,將他當成肉盾擋在身前,啪啪幾聲打碎了剩下幾個人的肩膀,“多謝了小子?!彼麑Ρ划敵扇舛艿牡姑沟罢f道,然后干脆利落的把他踢進了水里。
嘴里的雪茄還有一大半,馬弗撣了撣煙灰,夸獎了女子幾句,“表現(xiàn)不錯,下次記得光趴下就行千萬不要尖叫。游輪上體面的紳士小姐都被你給嚇壞了?!?br/> 女人有點委屈:“明明是被你打架的架勢給嚇到的。”
“問題解決了,記得給我錢?!瘪R弗拍拍手轉(zhuǎn)身要走。瑟琳急忙追上去,“你去哪里?”
“當然是回家了?!彼絿狄宦暎帜_并列的向前走,像一只駝背的山地大猩猩,完全沒有了剛剛打架的敏捷霸氣。
“可是他們還是會來殺我,你不明白。”
“所以要我是你我就會趕快找個地方躲起來,或者干脆跑路離開這里,但在那之前記得給我我的報酬?!瘪R弗停了一下,“那邊有一艘掏糞船剛巧要離港,我認識船長,我建議你躲在那上面,肯定沒人找的到你?!彼钢贿h處一艘破破爛爛污濁不堪的船很認真的說。
“我寧愿死在這里?!鄙瞻欀己V定的說。
“那你就死在這里吧。”馬弗頭也不回的走了,沒再管她。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等他喝完一排威士忌回到簡陋的家里時,瑟琳已經(jīng)坐在他破爛骯臟的沙發(fā)上了。
“老式的鎖眼,很容易就撬開。”她有點得意,“茜茜告訴我你住在這里,你也幫過她對吧。不得不說,”她嘖嘖兩聲,“你的心可比你的外表以及你的家美多了。我猜那幫人肯定也不會找到你家里來。噢,忘了介紹,我叫瑟琳?!?br/> 她看起來可比在碼頭上時放松多了,馬弗立刻就知道了原因,他冰箱里的熏肉和啤酒都被她一掃而光了。
“茜茜沒有告訴你我很可怕,我兇起來能把自己都嚇壞?!瘪R弗有點生氣,他決定給這個小丫頭點教訓,于是眥著牙打算提起她的肩膀丟在門外。
“哈哈你嚇不到我的,我在舞廳什么人都見過,我最喜歡那啥號的船長,就是少了一只耳朵和半邊臉的那家伙。告訴你我最喜歡的就是美女與善良的野獸的故事。”沒想到瑟琳竟然走近了一步伸手要去摸他嚇人的臉。這可把馬弗嚇得不輕,他立馬收起剛剛的嘴臉,向后退了一步。
“我見過你好幾次了,每次都是在幫別人打架?!彼Z氣溫柔,“然后讓別人請你喝酒,我剛剛是騙你的,我沒有錢,不能給你買酒,我換種方式補償你怎么樣?!”她朝馬弗眨眨眼。
馬弗后退了兩步,想了一下,轉(zhuǎn)身走進了臥室里,關上門。瑟琳把手放在門把手上打算開門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