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謀劃(八)
　　
　　柯楚楚沒讓泠兒收手，京城的恐慌愈演愈烈，可是卻出奇的安靜。老百姓看到片兒兵莫名害怕，好比平靜的水面下是洶涌的波濤。
　　麻柳巷有戶姓朱的人家，靠販菜為生，國喪時全家出動，停營一天去領了皇帝約摸六百文銅板?？墒侵旒议L媳的娘家算小康，家里的生意也入了商會，國喪期間卻被逼捐出一大半家產，小康直接縮成朱家的生活水平。
　　朱家一細琢磨，皇帝好似還賺了啊。接下來的一個月，菜市場里都冷冷清清，收益日減下滑，朱家領的六百文早就虧出去了。
　　國喪還未過，家家戶戶日子都過得緊巴巴的了。整座京城的金銀是有總量在的，一二再而三地攫取，能在市場上流通的金銀相應便減少了。像朱家這種底層小老百姓，生活一定也會受到波及。
　　皇帝的確是大賺一筆，孫潛早知他是借顧斂財，那空了的國庫雖不至充溢，但也有一千多箱金銀暖庫了。差不多是皇帝奔大喪，富戶奔小喪啊。
　　趙慕稍稍松了一口氣，暗道老太婆死得雖不是時候，但也幫了他一個小忙。此翻收刮來的錢財足夠京城二十萬大軍三年無憂……
　　這天也變得太快了吧，趙慕怎地突然想到保老剿？
　　因為，他感到有些力不從心了，昨晚夜觀天象，紫微星一直在動，幅度雖不大，但也夠讓他心煩氣躁的。
　　何況死士匯報，奉州有難民西下，朝京城而來。全是老弱婦孺，走一路便死了一路，好一個凄慘。趙慕心生措敗，后悔曾經為示公平將路引廢除，現在好了，待難民到了京城到底是讓進還是不進？奉州官員不論是因能力不足還是刻意引導，都流露出一個意思：對朝廷不滿。
　　趙慕最想籠落的就是中下層官員，如今看來也是失敗的。他猛然醒悟：是人都會欲求不滿啊，他不也沒例外嗎！
　　“陛下，外面都傳言京中百姓在您的庇護之下日子安逸，都如同鄉(xiāng)紳一般，所以……”死士繼續(xù)匯報。
　　趙慕打斷他：“所以還會有更多人過來？真是貪得無厭！滾下去！”這些無知百姓好不令人惡心，現在城不封不行，封也不行。一封就表示皇帝心虛，人心一定會不穩(wěn)，唉！
　　死士剛遁，就有太監(jiān)進來問皇上今日還去觀天嗎？
　　“去！”趙慕甩著明黃色的龍袍大步邁走。
　　欽天監(jiān)大臣此時正在發(fā)抖，見到皇帝來了撲通跪下，指著北方那顆紫微星：“陛……陛下，您看……”
　　大動！微動了七日之后開始出現大動。趙慕心底一寒，突然記起上一次大動與今相隔九個月，暗道恐怕地手就是從那時開始計劃的……
　　九個月而已呀，這未免太快了。
　　紫微星顫，即國祚有動。趙慕滿心不甘，耳邊乍然傳來欽天監(jiān)的失聲大叫，猛一抬頭：看見一顆流星從紫微上縱向劃過……
　　“陛下，這……”欽天監(jiān)大臣嚇得張口結舌。
　　趙慕閉上眼睛：流星掃紫微，弒君之象啊。
　　眼看就要成了，為何！趙慕恨得咬牙切齒。對大臣說道：“此事爛在肚子里，時刻觀察到星象，一有變化即刻回我！”
　　大臣惶惶答是，差點不能呼氣兒。上一次……上一次建豐帝死前也有這種預兆，可惜先皇從不信。
　　趙慕一回去就將死世全部召集在左右，且不管星相是否應驗，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他的這些動作表示他是很怕死的，這一世他最成功，還沒活夠啊，再活五百年也不夠。
　　最受他倚重的太監(jiān)小名叫忠保，今日鼓起勇氣要提醒皇上，是不是真的該立皇后了？既是大婚又是沖喜啊。
　　忠?？傆X近月宮中不利，先是西山營出事，再是奉州大雪，皇帝的失常他都是看在眼里的。這些大事先就不說，一時都解決不了。但后宮里，鄭妃借種之事，皇帝怎么也……
　　鄭妃在鄭太后死后，成日心神不寧，茶不思飯不想。起初還以為是她傷心郁結在內的緣故，后來太醫(yī)診出有孕，本是大喜事?？赡氖鞘裁创笙彩拢B忠保都知道這孕來得蹊蹺，皇帝整整三個月沒去鄭妃宮里。她沒受恩澤，從何處結的胎？
　　大喜事？大禍事還差不多。瞧鄭妃大氣都不敢出的惡心樣，就知她有多心虛。
　　鄭家太可恨，太醫(yī)一查出，他們就將此事宣揚出去，眾人皆知：皇上有后了。
　　不知哪來的膽子！
　　盤根錯節(jié)的國事擾得陛下日夜不寧，一時放松后宮，等他知道時，居然甘愿咽下這枚苦果。忠保不忿，圣上想孩子都想瘋了，連龍顏都不要了嗎。
　　所以，忠保今日必須提醒陛上，要立周貴妃為后。
　　區(qū)區(qū)一介宦官竟敢參言立后之事？
　　有道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趙慕視皇宮如家，家中本就是休養(yǎng)玩樂的地方，能陪著愉快玩耍的都是好兄弟。太監(jiān)忠保便是其中之一。
　　今日好兄弟這一言，就是不知趙慕聽是不聽了。
　　忠保說完之后，趙慕大聲狂笑，問道：“那人已殺了？”
　　忠保知道那人是指鄭妃的奸夫，點頭道：“已殺?！?br/>　　趙慕一揮手：“既然已殺還有甚擔心？這天下都是朕的孩子，朕親自養(yǎng)一個有何不可？”
　　“陛下，您…當真？”
　　趙慕拍了拍忠保的方帽，笑容極值得玩味，隱隱的透出一絲苦澀，他道：“你說得很對，是該沖喜了，即刻擬旨，升鄭妃為大榮皇后吧?！敝荒芄种軏欢般@營”，周家又弱了點，還是鄭家更得用，此舉沒什么不好。
　　忠保真是長了見識，如此荒誕之事竟然會出現在本朝。
　　而得到信的鄭妃更是驚詫莫名，她知道皇帝專橫自負，豈料竟然……
　　且不管鄭妃惴惴不安，大榮終于有皇后，趙慕也終于有了后代。如果一舉得男，連繼承人都有了。
　　可惜此事并沒引起人們熱議，只要是來自宮里的消息，不論是憂是喜，人們本能地拒絕參與。
　　除了一人：安樂侯周謹之。
　　他至從得知趙蘊還活著，就日夜不安，比皇帝更希望趙蘊死。同樣不安的還有周娥，她已嫁給鎮(zhèn)國將軍的嫡長子陳豐，成天在后宅跟姨娘們斗得死去活來?，F在她也沒功夫斗了，急慌慌跑回娘家打聽消息。
　　安樂侯安慰她不用擔心，皇帝的江山穩(wěn)著呢，只要不分神去攻羅韃和越刺，十個趙蘊也別想拿下來?；屎笫裁吹?，該是周家的總會是周家的。
　　問題是，現在皇帝在攻呀！周娥現在哪有心情關心皇后之位屬不屬于姐姐。她怕趙蘊！
　　猶記得小時候，有一次哥哥搶了趙蘊的玩偶，被他摁在水池里爆打，差點淹死。趙蘊雖然對她不冷不熱，也說過她想離開隨時可以之類的話。但她好歹是上過諜的秦王.府周夫人，大難臨頭跑回了娘家，還另嫁他人，這口氣他忍得下？
　　“爹爹，您了解表哥，您向圣上請命去殺他吧?！敝芏鹎蟮?。只恨趙蘊命太賤了，居然活了下來。
　　周謹之氣道：“了解？是他了解爹爹我吧！傻娥娘，他可有將腿愈之事告知爹爹？”
　　周娥搓著帕子，咬唇皺眉：“爹爹的意思，是只能寄望于皇上了？”
　　想到皇上，周謹之也是搖頭。不過他仍是安慰道：“無礙，只要孆娘受著寵，咱們周家就沒事。心不毒何以為君！皇上比趙蘊勝算更大，區(qū)區(qū)幾句流言就能顛覆朝廷，未免也太容易?！?br/>　　趙慕為了皇位，連親生父親也敢殺，如今?；饰唬€有什么做不出來。
　　所以，周謹之最終選擇信任趙慕的能力。
　　周娥匆匆往鎮(zhèn)國將軍府趕，途中聽得外面吵嚷不已，她現在如就驚弓之鳥，嚇得滿頭滲汗。
　　后來聽到什么船什么河，顫抖著手指掀開車窗簾子，嚇了一大跳：只見西水河方向濃煙滾滾，空氣里也盡是煙氣味，街上的人吵鬧著齊齊朝西邊涌過去。
　　“快！”周娥哆哆嗦嗦指使馬夫去打聽那邊發(fā)生了何事。雖然知道不可能，她仍是擔心戰(zhàn)火燒到京城來了。
　　沒一會兒馬夫回來說道：“夫人，西水河船廠燒起來了，火勢控制不住，碼頭上所有的船都連在一起燃了起來?！?br/>　　“就在河邊還能讓火燒？”周娥詫異非常，人為的嗎？點火的人是誰？
　　一旁的婢女急切勸道：“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夫人，別看了趕緊回去吧?！?br/>　　烏帕一招得手，恨不得直接把皇宮也點了。
　　柯楚楚勸道：“別得意忘形，這只是斷了趙慕逃跑后路，別忘了他還有二十萬大軍立在京城?；鹋诒仨毴扛愕绞?，你們上次沒必要殺了他的炮兵……”
　　“行了！”烏帕不耐煩地打斷她：“婦人之仁，不殺人你讓我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把炮毀掉嗎？為了找營地，我暴露了八個人，難道你想讓他們死？”
　　“不說這個了，咱們現在多少炮？”柯楚楚不想與她爭。
　　“七門?！睘跖翚獾溃骸耙艺f，直接架起轟了皇宮。你非得要平穩(wěn)過度，平穩(wěn)得了嗎？”
　　柯楚楚揉頭，蠢，平穩(wěn)不了也比天下大亂讓羅韃和越刺有可趁之機好。一搞不好，東榮又將被吞并，她可不想做這個罪人。趙蘊現在需要利用天下所有的勢力，趙慕也在他的利用之中。在趙蘊實力足夠強大之前，絕不能讓某一方弱下去。
　　大榮不是改朝換代，只是撥亂反正，平穩(wěn)過度是必須的！
　　為免性格乖張的烏帕亂來，柯楚楚正色道：“你要是敢不聽我的命令，我保證你們古爾曼人一個也別想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