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運輝接觸外賓久了，終于知道當(dāng)初在上海統(tǒng)一定做的第一套西裝有多傻，那條棗紅的領(lǐng)帶有多滑稽，穿上那么一套，如果兩頰搽上兩團胭脂，幾乎可以上臺演丑角。從西德回來后，只在去年秋季廣交會，與水書記一起跟穿著工作服似的再次亮相，以后再也沒穿，都不好意思穿。但是，上海商店掛著的他看得上眼的，又貴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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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運輝是個非常關(guān)注周圍環(huán)境的人，從小被異常對待的生長環(huán)境讓他自然而然地培養(yǎng)出對環(huán)境的敏感，一副精益求精的大腦，又讓他對關(guān)注的問題追根究底。他此時已經(jīng)知道，當(dāng)初尋建祥他們的蛤蟆鏡喇叭褲之類在著裝中的定位，明白小梁思申為什么嘲笑劉啟明，明白工作場合與生活場合的穿著應(yīng)該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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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宋運輝無財力講究，也不愿太有別于工廠其他人。反而是他手下三個人，工廠給定做鎧甲般的西裝外，都在得到年終獎金后去上?；ㄑ举I了套嶄新西裝，據(jù)說還是香港貨，上班時進出廠門都穿著西裝，非常招搖。宋運輝不干，他只在上海茂昌眼鏡店換了副眼鏡，由原來的黑框換成金絲邊。他年輕白皙的臉，配金絲邊眼鏡與干凈挺括的夾克式藍灰工作服，這是他出席所有場合的打扮。程開顏總想好好打扮宋運輝，照著電視上演的什么燕尾服騎士裝之類的打扮自己的丈夫，可都被宋運輝拒絕。反而是宋運輝出差到上海、北京、廣州，尤其是去廣州，常給她帶來不一樣的漂亮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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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暖花開季節(jié)，金州的價格體系也終于松動，獲批在一定范圍內(nèi)試驗雙軌制。于是，一直在部里為雙軌制跑動的虞山卿也被安排到運銷處實施雙軌制，新辦公室就在宋運輝的出口科隔壁，他又與宋運輝站到一起。虞山卿的級別上升為副科，頂頭上司是運銷處的處長，其實他全權(quán)負責(zé)起了價格雙軌制的運作。有別于宋運輝的低調(diào)，虞山卿到運銷處上班始，就基本沒有穿過工作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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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都看得出，虞山卿如今是水書記的得意干將，雖說他的頂頭上司是運銷處的處長，可大宗定價權(quán)都在水書記手中，虞山卿繞過處長直接向水書記匯報。宋運輝的出口訂單，也都是需要水書記的認可，但是，宋運輝明顯感覺得到虞山卿與水書記的熱絡(luò)程度超過他與水書記的。虞山卿已經(jīng)可以直進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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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別人對于雙軌制背后的運作不知情，不知道虞山卿春風(fēng)得意背后的隱情，宋運輝當(dāng)然明白這是怎么回事，他深入接觸過小雷家不受國家約束的價格體系，知道社會上有楊巡那樣的滑頭人，知道目前從虞山卿手中批貨的就是楊巡那樣的人，楊巡對雷東寶所做的小動作，當(dāng)然更會對虞山卿們來做，因為相對雷東寶不大可能在價格上有所松動的筆桿，虞山卿手中掌握的批條簡直是金礦，而虞山卿本人更不須對價格浮動擔(dān)負太多經(jīng)濟上的責(zé)任。但是，僅憑虞山卿這么一個小小副科，是沒法有太大動靜的，因為虞山卿并不掌握著定價權(quán)，難道這就是水書記用虞山卿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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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運輝將他心中的猜測單獨問岳父程廠長，令宋運輝沒想到的是，程廠長竟然震驚于他的推理，宋運輝這才想到，程廠長雖然閱歷豐富，老謀深算，可終究是幾十年如一日地在金州這個小社會打轉(zhuǎn)，在金州類似行業(yè)里打轉(zhuǎn)，能夠解剖麻雀，對外面日新月異的變化卻如瞎子摸大象，沒有全面宏觀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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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廠長想了好一會兒，才道：“這個人選，虞山卿比誰都合適，這人投機，什么都做得出來。換你去坐虞山卿那個位置，你得經(jīng)歷多少思想斗爭。也好。水書記再做幾年該退休啦，做得那么辛苦，過五關(guān)斬六將地，才坐到這個位置，也該是有想法的時候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