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巡今年早早結(jié)束生意,偕戴嬌鳳踏著積雪,春風(fēng)得意地回家。下火車,他就財大氣粗地叫了一輛等客的破轎車,拉著他們倆先去楊家??蓷钛步K究還是怕他那嚴(yán)厲的媽,怕媽看到他的奢侈,車到山嶺下,他就讓停車付費,寧可大包小包扛著那么多行李走一段路翻過一個山頭才辛苦回家,差點沒被戴嬌鳳笑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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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千嬌百媚的戴嬌鳳領(lǐng)回家讓媽瞧瞧,和放寒假的弟妹們一起吃個中飯,大家見面都是客客氣氣,楊巡這提了一年的心才總算放下。中飯后,楊母就提出戴嬌鳳也是離家一年,楊家不能自私地強留著她,楊家不能搞重男輕女的封建套路,她安排楊速跟著騎車馱戴嬌鳳的行李,而楊巡當(dāng)然是馱著戴嬌鳳,客客氣氣地送戴嬌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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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嬌鳳原本一直以為楊母很嚴(yán)厲,今天這一接觸,也是跟著楊巡一起松口氣,覺得楊母雖然說話權(quán)威,可笑容可掬,是個明理的長輩。唯一美中不足的,楊家新修好的二層樓新房,樓上三間臥室,楊母一間,楊邐一間,三兄弟共用一間,就是找不到她的落腳地。那她春節(jié)還要不要來楊家過?戴嬌鳳不知怎么處理,問了楊巡,楊巡含糊其詞。楊巡這半天下來又怎會看不出媽是什么打算,他能看不出媽有意把他們兄弟三個塞一個大臥室是什么意思,家里又不是沒地方。但當(dāng)著戴嬌鳳的面,他只有敷衍再三,怕影響未來婆媳關(guān)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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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戴嬌鳳,楊巡回家背著弟妹們與媽商量,果然印證他的猜測,媽不允許未領(lǐng)結(jié)婚證的戴嬌鳳春節(jié)來楊家過夜。楊巡據(jù)理力爭,說這種規(guī)矩?zé)o稽,可他媽在家一言九鼎,咬緊牙關(guān)就是不許,搞得楊巡非常氣悶,可也無奈。他與戴嬌鳳正一團(tuán)火熱,兩天不見就非常想念??纱汗?jié)回家,需要到處拜訪朋友,感謝朋友們一年來的照顧,一起展望未來一年的好年景,大家見面總要喝幾口酒,說幾句話,他一時忙碌得有些脫不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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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然,他最需要拜訪的是他的大戶——小雷家村的登峰電線電纜廠。這個登峰電線廠變?yōu)榈欠咫娋€電纜廠,雖然廠名只變了兩個字,影響卻是不得了。反正高壓線他也暫時做不了,現(xiàn)在手頭只要拿足登峰廠的,那就是全系列,他雖然沒跟登峰廠的人說,可在外面他打的就是登峰廠門市部的牌子。帶著這塊牌子和全系列的登峰產(chǎn)品,再加他千方百計印來的名片,他走進(jìn)那些國營大廠的時候,腰桿子都挺拔粗壯了些。只可惜登峰廠的產(chǎn)品年底才真正形成系列,他的腰桿子才粗壯不到一個月就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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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他送給小雷家相關(guān)人員的年貨最是豐厚,不少是他從北邊帶來的渤海灣特產(chǎn),說起來還是山珍海味??伤笮±准医o他一份許可證書,認(rèn)可他做地區(qū)門市部或者批發(fā)部的請求被否決。因為雷東寶總覺得楊巡這小子滑頭滑腦,不可信任,某些敲上大紅印章的文件交給楊巡這種人,他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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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巡無奈,也不敢強求,因為以后還指望著登峰廠及時安全保質(zhì)保量地供貨呢。楊巡第二個需要拜訪的人物是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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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大約是周遭最早一批走出農(nóng)村,奔赴大江南北尋找生路的人之一,當(dāng)年借蜂箱在鐵路上幾乎是免費運貨,很是賺了一些狡猾錢,是出了名的倒?fàn)?。后來憑借著手中資本,很快就站穩(wěn)腳跟,成了同鄉(xiāng)中的帶頭人,他擁有最大的倉庫,當(dāng)然也擁有最大的生意額。老王最初眼里看到小楊巡,還是因為楊巡第一年做生意時主動要求春節(jié)不回家,替大伙兒看倉庫,等開春大伙兒轉(zhuǎn)回,楊巡有條有理地發(fā)還大家的貨物,小伙子的吃苦耐勞和辦事可靠給老王留下很深的印象。此后老王幾乎是看著楊巡一步一步地成長,直至成為當(dāng)?shù)仉娋€電纜批發(fā)零售行業(yè)的有名人物,直至老王自己有時也要問楊巡拿電線。因為是老鄉(xiāng),也因為都是領(lǐng)頭羊,又因為同在一個城市做生意,需要守望相助,大家經(jīng)常一起吃飯聊天,老王與楊巡的關(guān)系現(xiàn)在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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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生意做久了,開始產(chǎn)供銷一體化,想將所有的利潤一網(wǎng)打盡。于是在老家找一家小學(xué),搞了個校辦廠,先期投進(jìn)去沒多少錢,放幾臺膠木成型機,幾臺腳踏沖床,小作坊似的開業(yè),校辦廠做出零部件,交給四鄰八鄉(xiāng)的鄉(xiāng)親拿回家裝配,每個給幾分幾厘錢的組裝費,做得很紅火。此后老王賣的電器開關(guān)都用上他自己廠產(chǎn)的貨色,這比從那些最小的街道小廠進(jìn)的貨色還便宜。又是市面上要什么,他家校辦廠生產(chǎn)什么,掉頭非常靈活,于是利潤越做越多,盤子越做越大,車間設(shè)備越來越多,沖床從腳踏變成機械的,給老王廠做加工的人也越來越多,從一個村拓展到另一個村,老王成了當(dāng)?shù)赜忻膸哟蠹抑赂坏哪苋?,再也沒人很不尊敬地喊他倒?fàn)斄恕?br/> ?
楊巡來到老王的校辦廠,見雖然臨近春節(jié),可低矮昏暗的校辦廠平房里面依然熱火朝天,每臺機器上的燈泡散發(fā)著昏黃的光芒,映照得工人冬天里汗浸的臉也泛著微光。楊巡看著好生羨慕,他知道這些工人正在趕制老王明年北上將要捎帶的貨色。他則是需要春節(jié)后才能從各處進(jìn)貨,特別是有些國營廠惰性十足,問他們買貨就跟問他們?nèi)∶话?,拖拖拉拉,每次進(jìn)貨都是個曲折漫長的攻關(guān)過程。唯有登峰廠才是錢貨一手交易得爽快,有時打聲招呼,說是車子等著,連夜都能替你趕出來。人都是趨利避害,幾次下來,只要登峰廠做得岀的貨色,楊巡當(dāng)然只從登峰進(jìn),誰還去看國營廠那些大爺?shù)某裟槨?br/> ?
老王辦公室的地面擺滿東西,簡直難以駐足。老王的兒子已經(jīng)成人,才初中畢業(yè)一年,已經(jīng)能替老王打理校辦廠的生意,而老王的妻子老蚌懷珠,逃外面親戚家躲風(fēng)頭去了,不過,反正老王也沒打算好生過春節(jié),只想過一個勞動最光榮的春節(jié),妻子在與不在一個樣,整天與兒子一起泡在校辦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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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巡與老王混得熟,進(jìn)門就長驅(qū)直入:“王叔,這些都是春節(jié)后拿去的嗎?要不要拼車?我估計還有半個車廂空位?!?br/> ?
“正好,給我,我正愁一輛車裝不下。你要些什么,這兒挑幾個?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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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巡笑道:“去那兒問你隨要隨拿更方便。王叔,你這家廠,看著都讓人眼紅啊,才兩年不到吧?都紅火成這樣了?!?br/> ?
老王心里美,臉上也美滋滋的:“要說,自己開家廠,別說是發(fā)貨發(fā)得心里有數(shù),做的東西也是最好銷最合我脾胃啊?!?br/> ?
“更別說掙錢啦?!睏钛操r著笑,“咦,王叔,你這幾個貨色……好像是給煤礦專用的?!睏钛矁赡晟庾鱿聛?,已經(jīng)熟能生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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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神秘地笑:“只有你看出來了。怎么樣,你敢不敢做煤礦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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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巡一聽,眼睛發(fā)亮:“我有幾種規(guī)格的電纜正好是煤礦專用的。聽說煤礦電纜一拖就是幾公里,只要聯(lián)系上煤礦,那就是大買賣了啊。王叔,你有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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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齜著牙齒又笑:“剛聯(lián)系上,好不容易拉上的關(guān)系。等我做鐵了,拉你一起認(rèn)識認(rèn)識?!?br/> ?
楊巡有些好奇地伸長脖子問:“聽說煤礦那邊管得特別嚴(yán)?有沒有這回事?”楊巡說的時候忍不住搬起一只減壓啟動器,瞟幾眼就看出里面的芯子沒用銅或者鋁,而是包得很好的水泥管。都是這么在做,賣的人都懂那竅門。雖然問題問出去了,可楊巡早從這臺減壓啟動器里摸清楚答案。就這種沒法減壓,只能當(dāng)閘刀用的減壓啟動器也能賣到煤礦,那煤礦能管得嚴(yán)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