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眼又到了冬月，距離楚軍北上卻無功而返已經(jīng)過去了近一個月，在逢澤十三國諸侯又一次聚會，并向更加如人偶般被魏候擺布的周天子報了打退楚軍的喜訊之后，眾諸侯便各回各家而去了，如無大事，他們必須得搶在過年之前回到自己的國都（周始皇77章）。-北風早已經(jīng)吹到了居天下正中的洛陽，城北，一大片古老的宮殿之中，大殿之前，一名身著華麗貂衣的貴‘婦’人，正在一大堆貴‘婦’和‘侍’‘女’的陪同下，附身望著高臺之下的龐大廣場。這是一片古樸的宮殿，哪怕前兩年翻修過，但卻更加顯得古樸了，威嚴是有一些，但別說與周天子剛剛見過的大梁魏宮相比，就連安邑舊魏宮卻也比不過。但這卻已經(jīng)是周王朝權(quán)力的核心了。年輕的太后靜靜的聽完了東面回來的臣子匯報，擺擺手讓已往返天子與洛陽之間數(shù)次的新晉王大夫退了下去。爾后，太后低頭沉思了起來，緊跟其后的劉王妃以及幾名親近的‘侍’‘女’是聽到了方才的話，得知了他們的少年天子又在長途跋涉之中，在從大梁回安邑的路上，或許還會從大河以北經(jīng)過，但她們卻誰也不知道，這位年輕的太后，這位留守洛陽的實際權(quán)力最高者，在想著什么。良久以后，太后才輕輕抬起頭來，轉(zhuǎn)頭吩咐了下去，一群人走向了大殿旁的偏殿，哪怕是洛陽的權(quán)力最高者，但只要不是正主，就不能使用正殿。在偏殿里，太后很快就看完了周扁以及在外陪駕的幾位臣子的信簡，太后不由嘆了口氣，王兒的信越來越像例行公事了，信上會有近況的說明以及對最近洛陽事項的安排建議還有洛陽這邊請示的回復，但在太后看來，或許擺在自己眼前的這封信，與擺在太師和白相面前，并沒有太大的區(qū)別。兒行千里母擔憂，但兒子，卻永遠都更容易忽視了母親的需求，在太后的心里，與兒子越來越遠的，不是空間?；仡^看了端立身后的劉王妃一眼，太后嘆了口氣，“沒有給你的信，也沒有提到你（周始皇77章）?！薄芭?。”劉王妃習慣‘性’的回了一句?！叭⑻珟煛紫嗪蜕賻?、田大夫請來?！碧箝_始下令，履行起天子不在，她所承擔的責任來?！皩α?，將王宮守衛(wèi)子長也叫來，太師等離去后，本宮要問問王宮防備?！碧笥盅a上了一句?！爸Z！”‘侍’‘女’倒退著走了出去。與此同時，一支浩大的軍隊剛剛離開了尚還在修建中的大梁城，踏上了西去的歸途。數(shù)萬人的隊伍中間，卻是有著那么兩三百人與眾不同，自然便是周王室君臣了。話說當日收到楚王退兵之后的回信之后，魏侯與那些諸侯們便退了兵，共同回到了逢澤，然后這個匆匆搭起的高大土臺又發(fā)揮了一次作用，當然這也將是它最后一次發(fā)揮作用了，在土臺上，魏侯作為盟主，帶領(lǐng)眾諸侯又一次拜見了周天子，匯報了打退楚軍的喜訊，獻上了幾十名楚兵俘虜。同時魏侯還向眾諸侯發(fā)出了來年遷都大梁的邀請，也表示了周天子還回來賀喜的話。周扁又一次當了兩個時辰的木偶。魏侯將楚兵的退去歸于周天子的威武，而寧越作為周室的代表答了謝，表示這一切榮耀和功勞都屬于魏侯，又一次賞賜了美酒和儀仗。這是一次眾人皆歡的儀式，周王室推掉了榮譽，魏侯不僅獲得了榮譽更重要的是贏得了尊王的美譽，其余諸侯則也樂于再推魏侯一把，至于其真實用心那就不好說了。浩浩‘蕩’‘蕩’的聯(lián)軍南下抗楚，就這樣高高抬起，最后又被輕輕放下。然后儀式散后，就各回各家，大家都選擇‘性’的忘記了曾經(jīng)坐在一起的盟友中山國，魏侯也沒有提，或許是沒能與楚軍大干一場而心情不佳，又或許是不想再與這些人心散了的諸侯議事了，不過聽說趙軍還沒有攻破中山國的國都，已經(jīng)到了冬天，想必趙軍也會休整一下，中山國還是能緩一口氣的。當然，周扁等人還是隨魏侯去安邑。一路向西，還是穿過韓境，雖然時間比去年要充足一些，但魏軍依舊還是匆匆。路上無聊時，周扁一干君臣依舊會在一起或討論或商議一些事，這日，又到了洛陽正北僅隔了上百里地的枳關(guān)，君臣忍不住向南望去，似乎那目光能穿過層層雄山和大河，直投向洛陽城中。“大王，臣下這些日子反復思慮，有一事?lián)鷳n。”寧越望著南方說道。“何事？”“大王離開洛陽已經(jīng)一年半了，還不知什么時候能回去，臣下?lián)穆尻柸艘巡惶浀么笸趿恕！睂幵睫D(zhuǎn)過頭來，“或者直接說，洛陽貴族們是否還認大王，是否會執(zhí)行大王寄回去的命令，又或者進一步說，等大王回洛陽之后，他們是否還會像大王離開洛陽前那般聽從于大王?！甭牭竭@兒，周扁也轉(zhuǎn)過頭來了，看向了坐在馬車車廂對面的寧越?！爱吘勾笸醪辉诼尻栆呀?jīng)一年半了，還不知多久能還都，沒有見到大王的面，他們會不會以為大王對洛陽的掌控已經(jīng)很弱了，人都是會猜測的，見不著面，都會想當然的減少畏懼?！睂幵綄Υ鸬??！吧踔粮鼑乐氐那闆r是，他們只會畏懼洛陽目前的當權(quán)者，某不是說留守洛陽之人的惡語，而只是說的一種猜測而已，洛陽貴族們慣于順應(yīng)風向。當然，最嚴重的情況是，有人架空了太后太師他們，掌控了洛陽?！睂幵降谋砬橛行┠?。雖然周扁知道寧越這是好心‘操’勞，但聽到這，周扁還是多少有點覺得寧越是在背后講太后太師他們的壞話，不過再仔細一想，防人之心不可無，也就釋然了?！罢f下去。”周扁點了點頭?！爸Z，或許大王以為身在魏國，有魏侯撐腰，洛陽城中不會有人架空王權(quán)，但若是那取權(quán)之人與安邑某位大臣或貴族取得了聯(lián)系，能在魏侯面前說上話，也許魏侯會默許。”“魏侯只要挾持大王以令天下即可，又或許如我們離開洛陽之前猜測的那樣，不讓大王回到洛陽即可，所以，這并不與魏侯的利益相悖，并且，如果魏侯真有那么一絲絲防備大王的心思，或許魏侯還樂于見到這。”寧越的話說完，周扁卻是看著寧越不說話，幾個呼吸之后，周扁笑了，“其實還有一個最嚴重的情況，那就是太后太師他們直接就把本王架空了?！薄斑@當然不會！”“不會的！”兩個聲音同時響起，原來是寧越和坐在車里一直沒有出聲的王孫滿同時躬身?！氨就跻灿X得不會，不過還是在注意的，比如來往洛陽和本王之間的信使，已經(jīng)換了好幾人了，就是怕本王掌握不了洛陽的近況?！敝鼙恻c了點頭，主子在外，如何遙控臣子是封建王朝永恒的難題。其實他心中沒有說出來的是，為王之道，重在制衡，這次留守洛陽的主要人員分為四派，以太后為首的宮中一派，雖然人數(shù)最少可以說只有太后一人，但占了大義，也權(quán)力最大，并且最重要的是，周扁相信作為自己這身體的親生母親，又沒有其他親生兒子，太后只能扶持自己，第二派是以太師少師為代表的成周舊臣，第三排是以白圭為代表的自己上位后招來的新臣一派，這兩派主要掌權(quán)，前者掌兵，后者掌政，第四派則是以田邑為代表的洛陽舊貴族一派了，這是作為前三派的補充以及監(jiān)督和被監(jiān)督的對象，作為溝通自己和洛陽之間重要通道的信使，也基本是后三派的子弟，這也保證了周扁聽到是真實的情況。不過，其實周扁心中最放心不下的也是這最后一派人了，洛陽舊貴族，雖然在上次韓軍攻打洛陽時，他們也獻出了幾千家奴，但作為盤桓洛陽數(shù)百年的大族，能控制的洛陽當?shù)厝耍€是能有數(shù)萬的，他們完全能架空白圭等，讓王室的命令執(zhí)行不下去。沒想到寧越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或許寧越的想法會有幫助。于是周扁又笑著開了口，“其實寧卿剛才說了半天，重點就是洛陽舊貴族了，既然寧卿說了這么多，那寧卿有什么好的主意沒有？”“臣下有兩點想法，請大王垂詳！”寧越又坐直了身子?！罢f?！薄爸Z！一是可以借新年的機會，讓田家王家等家主齊來給大王賀歲，這樣可以重塑大王在他們心中的印象，甚至可以告知魏侯，讓魏侯也出面招待一下，以顯示我家大王與魏侯的關(guān)系，斷了他們的異心，我想這點小事，又正好彰顯魏侯尊王的伯長風范，魏侯不會推辭的?！薄斑€有一個想法呢？”“大王身邊的護衛(wèi)也可以換一些了，可以說家中有事，放二十來人回去，讓各家族里都送上一名年輕的嫡子前來充當護衛(wèi)，以方便控制，相信以大王的能力，是完全能掌控住這區(qū)區(qū)二十來人的，甚至完全折服他們。”寧越拱手道?！叭绻刂谱×怂麄?，洛陽舊貴族們則不會輕舉妄動，還會讓大王更強的影響到這些嫡子，將來等他們繼承家業(yè)，或者為我王室做事，則更能聽從大王的號令，更能為大王所用。”寧越繼續(xù)道。周扁則是低頭沉思，半響后，問道，“有寧卿費心為本王‘操’心，實乃本王之幸也。”擺擺手制止寧越行禮后，周扁又接著說道，“首先，寧卿的擔憂，本王也有想到，畢竟一年多不在洛陽了啊，而我王室從成周回到洛陽也不過一年多，本王重回洛陽以及大敗韓軍之威，只怕也淡了，見不著面，時間久了，人心就會變的，所以本王也在擔憂。”“幸而有寧卿之策，只是對于這兩策，本王尚還有疑慮?！薄按笸跽堉v！”寧越坐直了身子?！暗谝粋€，讓他們來安邑參拜本王，他們會不會聽，或者只派世子過來，然后這么多人前來，會不會引起魏侯的警覺，覺得本王離開洛陽這么久了，居然還有這么大的影響力，從而會忌諱本王更加不放本王回去？最后，這些貴族來了，會不會‘私’下里溝通安邑大族，就如寧卿最開始所說的那樣？”周扁望向了寧越?！盎卮笸?，臣下所想的是，不需要大王去邀他們過來，大王身為天子，這樣的事是不該發(fā)生的，應(yīng)該讓他們自己主動過來，就由臣下寫信給太師白相以及田大夫，讓田邑主動去邀幾名貴族前來，這樣大王就不用擔心他們不肯來的問題。至于魏侯怎么看，方才臣下說了，魏侯被楚王回信所累，當下正要表現(xiàn)自己尊王的風范，應(yīng)該不會拒絕，可以直接讓田邑面見魏侯，不說想念大王，只說盡臣子本分拜見一下大王，魏侯不會多想。至于會不會有人‘私’通安邑大族，讓田邑看著就行了，或者干脆臣下走動一番，讓公子昂等‘交’好我王室的魏國貴族請他們飲酒，這樣就避免了他們?nèi)ァ健??！睂幵匠林鸬?。“倒是好主意?！敝鼙獬痢鳌?，“只是就這么相信田邑？”“田邑可信，大王?！睂幵礁纱嗟恼f道?！叭绮蝗唬稍俳猩賻熁蛏俑狄煌皝??！币慌缘耐鯇O滿‘插’了一句。“不，還是叫太史一同來吧，這些舊臣也該來見見本王。”周扁點點頭，太史雖然迂腐，但對周室的忠心還是有的?！氨就踉傧蛭汉钜┒Y品送與來拜見本王的人，也好叫他們回去后能吹噓，也加大了本王在洛陽的影響力。這一策就這樣了，來人要少而重?！薄爸Z！”寧越王孫滿一同拱手道?！霸僬f第二策，本王首先有一個疑問，為何當初剛離開洛陽時，不選這些貴族子弟充當護衛(wèi)？”“回大王，首先，當初大王挾連敗韓軍之威，無需擔心有人會有異心，其次，若是當初這么做了，太明顯反而示弱了，讓他們覺得大王其實也擔心他們，所以當初是不必如此的?！薄澳乾F(xiàn)在這么做就不明顯了么，就不會讓他們覺得本王是在擔心么？”周扁反問道?！艾F(xiàn)在不是我們正擔心大王對洛陽的影響弱了么？所以現(xiàn)在才需要這么做。至于他們會不會覺得，我們完全可以做的隱晦些，比如，讓田邑來拜見大王時由田邑來主動提出，讓田邑來說，他們這一干貴族想直接為大王效力。大王還記得我們剛離開洛陽時，大王所說的晉文公重耳的事么？”“當然記得，寧卿的意思是說，其實他們還是想親近本王的，不管是為了當下的名利，還是日后的權(quán)益?！薄罢侨绱?，所以，大王只需同意，依臣下來看，洛陽心屬大王的，應(yīng)該是有幾家貴族的，完全可以拉攏，至于其他家，則要么讓心屬大王的家族去拉，要么就打壓，這樣，雖然身不在洛陽，但仍舊可以搖搖掌控，我們以往的聯(lián)系只限于太師白相等當政者，對于這些大家族，反倒有些疏忽了。”“倒是有理?！敝鼙恻c了點頭，“只是，寧卿的話中，為何反復提到田邑呢？”在寧越這幾段話中，幾乎的所有的工作都提到了田邑，不說周扁自穿越后身為天子自然政治敏感度高了許多，就算是一個沒有文化的農(nóng)夫坐在這，聽到這么多遍田邑的名字，也會在心中琢磨一下。寧越忙俯身拜下，“正要說與大王聽，臨離開大梁前最后一次收到洛陽來信，其中有一封寫給臣下的‘私’信，是田邑的，想要與臣下結(jié)親，想要他的長孫娶臣下的小‘女’，這本是家事，但又同殿為臣，所以臣下猶豫了好幾日要不要說與大王，又如何說與大王聽?！薄斑@的確是家事?！敝鼙庖幌胍彩?，哪怕是天子，記憶中好像一般也不會干涉臣子的婚事，除非結(jié)盟危及到了王位，危及到了王朝。不過有了結(jié)親這回事，倒是正好解釋了為何寧越老是替田邑說話?！岸@幾日，臣下又想到大王久不在洛陽的危機，忽然一下想通了田邑為何忽然想要與臣下結(jié)親。”寧越接著說道。“為何？”周扁一下沒有反應(yīng)過來?！耙驗榇笸醢?！田邑想要表達的是對大王的尊重，大王久不在洛陽，田邑恐怕心中有所擔憂，而臣下卻陪駕左右，故而想要結(jié)親于臣下，以此寄希望于通過臣下拉攏與大王的關(guān)系。不然，兒‘女’結(jié)親大事，也不會趁臣下在外而用信簡溝通，并且，以往在洛陽時，田家多穩(wěn)重，而臣下卻多銳意，故而來往并不多?！薄班拧！敝鼙恻c了點頭，這樣看來確實有理，也難怪這老田邑每次都有信簡過來或匯報工作或問候自己，再仔細一想，自己好像也并不是每次都回信，最開始時回過兩封，好像后來又因有事回過一封，只怕常常收不到本王的指示，搞的田邑心中有些惶恐了，想到這周扁不由有些好笑，不過經(jīng)寧越這事一說，倒是讓周扁相信了田家已經(jīng)是一條心跟隨自己了。不過周扁還是有些疑‘惑’，“田家不是有田倩在本王身邊么？他為何不讓田倩多與本王親近？”寧越聽了卻是哈哈一笑，“一個小舞‘女’，田氏管家之‘女’，能當什么大事？不過以‘色’娛人而已，只是大王方才十二歲而已啊，不然田邑定要將他的孫‘女’送來，想來田邑以其長孫與我聯(lián)姻，孫‘女’卻是留與大王的。”周扁一聽也笑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一旁的王孫滿倒是緊張了起來，兩下望望，只見大王的臉‘色’沒變，這才松了一口氣，從小在王室長大的王孫滿，對于君臣之間，顯然比寧越要更看重。就在這時，馬車一頓，速度減了下來，馬上就有樊馀上前報告，枳關(guān)城就要到了。“寧卿，你的兩個建議本王都同意，晚些再商量個章程出來吧?！敝鼙恻c了點頭，決定停止了這個話題?！爸Z！”寧越拱手稱是，君臣便都不再說這個話題，其實若是行進之中，魏人多半不會去管周王室的車架，而若是遇見關(guān)城或渡河之類需要停車的，魏國陪同的將領(lǐng)多半會湊上來，所以，總而言之，雖然在馬車中談?wù)撏跏覈?，但周扁等人還是十分小心的。過了枳關(guān)漸漸西去，離那洛陽也就越來越遠了，站在枳關(guān)向南望，周扁竟有了一絲淡淡的鄉(xiāng)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