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紅燈時間有多久,魏馭城便抄著這副風流卻不下流的神色看了她多久。直到后邊鳴笛催促,林疏月伸手拍開他的臉,“開車?!?br/>
再扭頭看窗外,她的嘴角笑意淡淡,那些糟糕情緒,在他身邊不值一提。魏馭城也沒問她去哪,有自己的路線,哪個路口轉(zhuǎn)彎,一點都不猶豫。
路過街西公園,林疏月看出來,至少這不是往明珠苑去的。
城南繁寧都郡,有一處精裝公寓。這里魏馭城來得少,但每周物業(yè)都會打掃,看起來宛如新房。魏馭城很喜歡黑灰色調(diào),只在臥室的背景墻上跳了一處很深的橘色。非??鋸埖纳?,卻不顯突兀,視覺沖擊之余,有一種隱晦的性感。
魏馭城過來這里的原因,是透過落地窗,能看見明珠江最綺麗的水域。寬闊江面,渡輪漫游穿梭。這邊,是低密度的高端住宅區(qū),江對岸,是明亮繁華的高樓聳立。
林疏月發(fā)現(xiàn),魏馭城很喜歡對比極致的畫面。
在落地窗邊站了會兒,沒聽見動靜。林疏月扭頭去找人,卻見魏馭城背對著,很輕微地扶了扶左手臂。
固定扭傷的夾板前兩天剛拆,但還扎了軟紗布固定。林疏月走過去,“怎么了?傷口疼了?”
魏馭城“嗯”了聲,“開車開太久,淤著了。”
“醫(yī)生怎么說?”林疏月想去看他的手,“還要換藥嗎?”
魏馭城側(cè)了下身,沒讓她碰到,平靜道:“紗布每天要換?!?br/>
“那我開車送你。”林疏月下意識地去找他的車鑰匙。
“不用?!蔽厚S城說:“東西有,家里就能換。”
車里有個醫(yī)藥袋,裝著紗布碘酒。林疏月下樓幫他拿上來后,魏馭城已不在客廳。隱約的水聲和蒸騰的霧氣彌滿浴室玻璃。
他在洗澡。
林疏月心思定了定,坐在沙發(fā)上等他。
十來分鐘后,魏馭城裹了件黑紋睡袍出來,從肩一直罩到腳踝,像一件龍袍戲服。略顯夸張的款式和圖案,在他身上并不突兀。
衣服遮得很嚴實,除了露出鎖骨并無再多。腰間那根系帶最點睛,垂下去的一截,還有一小段金線流蘇。
林疏月看了他一眼便低下頭。
魏馭城走過去,“不好看?”
“太好看,怕看了太喜歡?!绷质柙抡f:“我買不起?!?br/>
魏馭城笑顏朗朗,也挨著她坐向沙發(fā),笑意收斂后,神情認真:“月月,我們談談?!?br/>
“我知道你想談什么?!绷质柙抡f:“我和余星同母異父,我一直不愿意提起過去,很多原因也是因為他。他身體不好,先天性心臟病,我媽不管,他親生父親……你看看李嵊,就明白是個什么樣的家庭了。辛曼珠第一次帶他來見我,星星12歲,臉色蒼白,瘦得像只小貓一樣。把人丟下,辛曼珠找了個借口去洗手間,其實是偷偷走了,飛去了美國?!?br/>
“我當時也想過,學學我媽的狠心。但林余星低著頭,第一次叫我阿姐?!绷质柙卵鄣子楷F(xiàn)微紅,“我還是沒學會我媽的心狠?!?br/>
魏馭城調(diào)侃,是想放松她的情緒,“對我不是挺狠的么?”
林疏月忍俊不禁,到底沒接這一茬。
思緒打了岔,很多想說的話也就這么不了了之。魏馭城看出她的低落,溫聲說:“不想說,便不說。我都懂?!?br/>
這世界,溫柔二字最煽情。
“我?guī)湍銚Q藥?!绷质柙侣犓脑?,轉(zhuǎn)開沉悶話題,轉(zhuǎn)過身,藥包散開在桌面。
魏馭城卻沒動作。
林疏月伸手,想扯過他的手臂上藥,可還沒碰著,魏馭城一個閃躲動作,就這么避開她的好意。
林疏月仰頭看他,他的目光更濃烈,像有一股執(zhí)念。
林疏月再次伸手,魏馭城后仰,攏緊外袍,反倒將渾身裹得嚴嚴實實,如同貞烈男子。
林疏月想笑,“怎么了又?”
魏馭城聲音淡淡:“你以什么身份給我換藥?”
林疏月沒忍住,輕笑一聲,“看不出來,魏董如此守身如玉?!?br/>
魏馭城見不得她玩笑模樣,一把抓住她手腕,“說?!?br/>
林疏月被他拉近,懶懶答:“隨便啊?!?br/>
“隨便不了。”魏馭城如嚴謹求學的學生,“我這不是賓館,我想要過個明路,想要明確在你那的身份。”
嗯,聽出來了。
男人是在跟她要名分。
林疏月低了低頭,再抬頭時,眼里有堅定,有勇氣,隨即,她先仰起了臉。魏馭城該是沒想到這一出,林疏月能很明顯地感知他的緊張和意外。
怎么形容呢?就像剛出烤箱的松香淡奶蛋糕,這一瞬,林疏月在努力回想兩年多前的那一夜,試圖比對。短短數(shù)秒,這感覺太妙。她忽然就灑脫了,覺得管它什么過去,再沒有比及時行樂更好的事了。
魏馭城眸光深了幾度,一點點松弛下來。他的腰背往沙發(fā)墊靠,雙手搭著扶手,既有恣意的享受,也有冷靜的審判。
林疏月淺嘗輒止便離開,蹙眉狐疑,“哪有人這時候不閉眼的?”
魏馭城極輕地一聲嗤笑,“就這?”
語畢,松軟的蛋糕瞬間冰封冷藏室,淬煉成生殺予奪的利器,不遺余力地攻打城門,一會化身和煦春風,一會驟變暴烈風雨。像抿了一口酒,蓄意讓她醉。
末了。
魏馭城終于放開她,偏還一副冷靜自持的正經(jīng)模樣作評價,“我的月月退步了?!?br/>
他頭一回這樣喚她,輕浮又花心,可又讓人心化如糖。
林疏月溫言軟語,帶著絲絲挑釁的笑意,說:“想要身份,那就讓我看到魏董的誠意。”
之后,他不僅讓她看到了誠意,還奉上了全部魄力。
她仰頭看他時,一滴汗順著漂亮的天鵝頸下落,恰好滴墜到魏馭城的眉心。魏馭城沒拭,平靜說:“是要開空調(diào)了?!?br/>
大冬天的開什么空調(diào),魏董總是話里有話。
林疏月愣了愣,隨即失笑,“魏馭城,真這么喜歡我?”
魏馭城坦誠,“比喜歡更多?!?br/>
林疏月不滿意,輕戳男人的臉,“更多的是什么?”
魏馭城太適合這身裝扮,恣意卻不隨意,好風景一覽無遺,注目她的神色也深邃極致,“不知道,你自己領(lǐng)會。”
月夜作證,所謂天生一對,其實從遇見的最開始,就注定棋逢對手。
很久之后,魏馭城有了困睡之意。
但林疏月更來了精神,要么是想聽故事,要么是閑聊有的沒的。
“魏馭城,你公寓到底有幾處?”
“嗯,太多了,不記得了?!?br/> “這么多,金屋藏嬌用的嗎?”
“能藏誰,不就你這一個么?!?br/> “欸,你說鐘衍看出來了沒?”
“他要是看出來,就不會冒充和你的姐弟戀了。”
“他到底戀愛過沒有?”
“沒有。”
“那暗戀過女孩兒?”
“不清楚,但應該更多人暗戀過他?!?br/> “……”
魏馭城的眼皮都快打架,但林疏月依然喋喋不休,像個低分貝的爆米花機。
明明是冬夜,室內(nèi)溫暖,像置身于春天里。
身邊的人帶來的是滿心安全感,他的眉眼包容,如春天之中發(fā)芽的新翠,只一眼,就能想象出繁花似錦的未來。
這極致的溫馨帶來無盡的幸福,哪怕是幻象。但恍惚之間,真就覺得,這是地老天荒。
魏馭城記得,他闔眼前,最后一次和林疏月的目光對望。女孩兒眼神清亮如星,似要望穿他的靈魂。
也是之后才明白。
她真清醒,從一開始,便處心積慮,看他跌躍陷阱。
—
魏馭城睡得死死沉沉,晨曦四點,林疏月從他臂彎間翻了個身他都沒有知覺。室內(nèi)光線暗淡,空氣里的精油香淺淺發(fā)散。林疏月細細打量熟睡的男人,沒有半點困頓之意。
魏馭城的三庭五眼比例完美,也聽過公司職員八卦談趣,說魏生的鼻子最點睛。林疏月卻覺得,他的人中和嘴唇相連的弧度最妙,此刻的他徹底無知覺無防備,鼻間呼吸輕灑似溫綿的小火山,臥室呈極致的安靜,像一個被真空隔離出的世界。
林疏月分了會神,看了眼時間,沒再過多猶豫,輕掀被毯下了床。
魏馭城一覺到七點。
一醒來,就發(fā)現(xiàn)身邊空空如也。
被毯呈自然的褶皺,還保持著掀開時的樣子。深灰色的床單皺巴,是激烈戰(zhàn)況的見證者之一。
房間內(nèi)安靜,或者說是死寂,只有探窗而進的陽光和他照面互動。
魏馭城皺眉,光著腳踩地,“月月?!?br/>
臥室就這么大,一眼盡攬。他又走去客廳,依舊空無一人。沙發(fā)上的包,玄關(guān)處的鞋,都隨她這個人消失不見。
魏馭城心一沉。
林疏月的手機一直提示通話中,撥了三遍,魏馭城心里便有了數(shù)。他直接打給唐耀,那邊接得快,還未等他開口,唐耀火急火燎地問:“林疏月辭職了你知道嗎?”
魏馭城肩膀緊繃。
唐耀:“她主管早上看到信息,凌晨三點發(fā)的。她把手頭上所有的工作早就做了規(guī)劃整理,交接郵件也設置得定時發(fā)送。魏魏,你知道這事兒嗎?”
魏馭城精準抓住兩個字:早就。
所以,她早就做好了離開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