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浪刀科汗淮當(dāng)年為水族龍牙侯時,曾經(jīng)縱橫大荒,大敗火族諸多高手,就連如今的戰(zhàn)神刑天,昔年也是他的手下敗將。火族可謂對他又怕又恨,在火族的死敵名單上,他曾經(jīng)位列第七,考慮到他當(dāng)時的年紀(jì),這份“殊榮”實在是曠古絕今。
后來科汗淮忤逆燭龍,成為大荒游俠,又為了救助蜃樓城生死不明,雖然道義不相容,但那俠義無私之心,卻是讓人不自禁地敬重。聽說這少女竟然是斷浪刀之女,眾人無不動容,心中突然都有些動搖:以其父俠義,其女當(dāng)不至于斯。
纖纖見眾人聽聞父親名字都紛紛變色,既驚且佩,心中不免有些得意歡喜,對他們的憎惡惱怒之情也莫名地消去了大半。
拓拔野道:“她與空桑仙子確實曾有一段緣分,這雪羽鶴也是空桑仙子贈送于她的?!?br/>
當(dāng)下將自己當(dāng)年如何邂逅神帝,奉旨為和平使者,如何路上相逢科汗淮父女,同赴蜃樓,又如何城破流亡東海,遇見空桑仙子等等諸多事情娓娓道來。但或因立場、或因守秘,對于率領(lǐng)湯谷群雄舉義、纖纖何以自殺,又何以前往大荒等事略過不提。
眾人對于當(dāng)年往事都有耳聞,在座諸偵兵將軍又都是耳目廣眾、博聞強記之人,聽他回溯那段故事,都是心有戚戚,驚心動魄。拓拔野言語之中自有一種真誠的感染力,令人聽來不得不信。當(dāng)年神帝使者之事便曾轟傳一時,沒想到便是這少年,更沒想到機緣巧合,他竟成了荒外龍族太子。
纖纖聽拓拔野侃侃而談往事,想到父親生死不明,自己孤苦伶仃,以及那些快樂的、傷心的過往,心底又是一陣悲苦,自憐自艾,眼圈不由微微紅了。心中跌宕轉(zhuǎn)輾,洶涌滂湃,仿佛在短短時間之內(nèi),又將這數(shù)年的光陰重新歷練了一遍。
拓拔野說完之后,樓內(nèi)寂然無聲,半晌,烈侯爺才點頭道:“原來如此?!眳s聽吳回冷冷道:“這些話都是從閣下的嘴里說出來的,是真是假暫且別論。閣下與纖纖姑娘今日方才重逢,又怎知道這十幾日間在她身上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
那木易刀笑瞇瞇地道:“火正仙說得有理。木某倒不是懷疑纖纖姑娘存心偷盜圣杯,但許多人親眼瞧見的事情,也不會是憑空捏造的罷?纖纖姑娘又承認(rèn)拿了圣杯,并交給木族雷神。木某以為,此中曲折之處,只有纖纖姑娘本人才最清楚?!?br/>
眾人紛紛點頭,拓拔野道:“木城主請明說?!?br/>
木易刀朝米離與烈侯爺行禮道:“屬下聽說以攝魂大法可以令人迷失本性,作出平時決計作不出的事情,過后又會忘得一干二凈。纖纖姑娘或許是遭妖人攝魂利用,作出盜取圣杯之舉。”
眾人面面相覷,頗為動容。八郡主淡然道:“木城主說的也不無可能?!鼻锊⒗w纖道:“纖纖姑娘,我倒有一個法子,可以很快還你清白,不知你愿不愿意一試?”
纖纖對她稍有好感,點了點頭。
八郡主道:“倘若真是中了攝魂之法,你自己也必定記不起來了。唯一的法子便是用‘原心法’重新攝魂,這樣你便能根據(jù)我的問題,將埋在記憶深處之事一一回憶起來?!?br/>
纖纖瞥了拓拔野一眼,見他鼓勵地凝望自己,當(dāng)下點頭道:“你問吧。”
木易刀喚人將宴席撤去,清場焚香,就連四面窗戶也一一合上。
纖纖與八郡主對面而坐,眾人環(huán)坐四周,心中都頗為緊張,拭目以待。拓拔野雖然決計不信是纖纖所為,但也忍不住有些心弦繃緊。倒是纖纖此時滿臉平靜,若無其事。
其時大荒,法術(shù)共分“天地書”、“人書”、“獸書”三種。每種皆有幻術(shù)、攝魂、御物、異化、同化、封印六支。攝魂法術(shù)乃是其中頗為兇險的術(shù)法。蓋因攝魂術(shù)乃是以自己之念力控制他人之意念,除非篤定念力遠(yuǎn)勝對方,否則極易被對方反制。不到萬不得已或有必定把握,不能輕易施放。
先前詢審纖纖之時,她被認(rèn)定為空桑轉(zhuǎn)世,念力真氣虛實難定,所以火族眾人并不敢立時輕易施以攝魂術(shù)追詢。
香煙裊裊,八郡主為煙氣繚繞,瞧來朦朦朧朧,更象仙人端坐虛無縹緲間。
纖纖望著八郡主,腦中漸漸迷糊。忽覺她的雙眼變得說不出的恍惚,仿佛霧鎖煙樹,雨籠寒江。那眼波迷蒙飄忽,一點點洇開,一點點擴大,漸漸地仿佛成了一潭春水,又慢慢地化為古浪嶼外的碧海白浪。
耳中聽到那淡淡的聲音:“你困乏了么?那就好好地睡一覺罷。什么也不要想,醒來以后什么煩惱的事情就全都忘啦?!狈路鸫猴L(fēng)拂過耳梢,又輕輕地拂過心田。那酥酥麻麻癢癢的感覺,傳遍全身。她忍不住發(fā)出輕輕的笑聲。
陽光燦爛,大海溫柔,鷗鳥在白云下滑翔,遠(yuǎn)處,拓拔野在礁石上吹著悠揚的笛子。她要躺下來,躺在那柔軟的雪白的沙灘上,好好地睡上一覺。
陽光撫摩著她的臉龐,春風(fēng)掀起她的衣角,一只小螃蟹在她耳旁急速地橫行穿過,被倏然卷來的層疊白浪卷回大海。悠閑舒適的海島下午,她再也沒有一點煩惱。她要在海浪與笛聲中甜蜜地睡著……
拓拔野瞧著八郡主與纖纖不發(fā)一言,默默對坐,纖纖的臉上露出安詳甜蜜的微笑,心中突然悲喜交加。
這種甜蜜而無邪的笑容,他已經(jīng)好久沒有瞧見了。從前在海灘上,他吹笛之時,纖纖每每前來搗亂。鬧得乏了,便枕著他的腿躺下,眼睛撲眨地望著他吹笛,然后沉沉睡去。那熟睡時的笑容便是這般。那時的日子簡單而快樂,雖然相隔不過數(shù)月,卻仿佛已經(jīng)非常久遠(yuǎn)。
正尋思間,忽聽見八郡主淡然道:“你是什么時候來到大荒的?”眾人均是一凜,側(cè)耳傾聽。
纖纖閉著眼,在睡夢中低聲道:“一個月前?!卑丝ぶ鞯溃骸澳氵@一個月里去過哪些地方?可曾遇見什么奇怪的人嗎?”
纖纖過了片刻,低聲道:“去過好些地方,我不知道地名。見到許多古怪的人,他們瞧見我騎著雪羽鶴,起初有膜拜的,后來也有許多要追殺我的。當(dāng)真莫名其妙得緊?!泵碱^微蹙。
拓拔野想她獨自一個姑娘家,素未單獨出門,這一路上不知受了多少危險,心中大感愧疚,憐意大起。
八郡主道:“你去過赤炎城么?”
纖纖搖頭道:“我不知道。去過好些城,不記得啦?!卑丝ぶ鞯溃骸澳阋娺^琉璃圣火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