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shù)百名五族使者隨著雷神,浩浩蕩蕩經(jīng)過古樹參天的院子,穿過幾道長廊,來到無塵湖畔。月輪高掛,清輝普照,湖光粼粼。那無塵閣靜靜地矗立于波光之上,冷清而寂寞。
原本喧擾的人群,面對這寂然無聲的玉樓冷月,也情不自禁地安靜下來,屏息而行。
拓拔野緊緊地跟隨在纖纖的身后,心中波濤洶涌,忐忑跌宕。此事的來龍去脈已經(jīng)越來越分明,但自己的心中卻殊無豁然之后的快意。眼下先機(jī)盡失,身陷局中,想要翻盤已幾無可能。
唯一僥幸期盼之處,便是蚩尤與六侯爺三人已經(jīng)取得圣杯,功成身退。但倘若他們未能成功呢?心下大凜。
看了看被吳回等人夾圍的纖纖,忖道:“眼下前往無塵閣,只怕兇多吉少。倘若情形不妙,我便立即將纖纖救出。那時局面混亂,人多反倒不易逃脫?!庇窒耄骸靶辆殴盟麄兌ㄈ贿€被關(guān)在貴賓館中,現(xiàn)下火族傾力而出,那里必定空虛,乃是救出他們的最好時機(jī)。”當(dāng)下向身后的柳浪使了一個眼色。
柳浪心領(lǐng)神會,乘著眾人不注意,帶著班照、哥瀾椎悄悄離開,趕往貴賓館。
夜風(fēng)吹拂,萬籟無聲。眾人走過水晶九曲橋,來到無塵閣前。雷神仰頭道:“寧姬,有貴客來了,請開門罷?!币贿B叫了三聲,殊無回應(yīng),四下死一般的沉寂。
眾人面面相覷,均覺不妙。雷神臉色微微一變,身影閃動,剎那間御風(fēng)飛起,直沒頂樓水晶窗。
有人叫道:“別讓他跑啦!”
吳回、句芒、烏絲蘭瑪、冰夷等人接連掠起,疾追而去。拓拔野與烈炎不假思索,踏步凌空,尾隨而入。
眾人撞開水晶門,潮水般涌入。驚呼之聲登時大作,那晶瑩精巧的石階上竟橫七豎八地躺了幾具丫頭的尸體,鮮血縱橫滴垂。
拓拔野瞧著寧姬香閨中狼籍慘狀,心中驚怖,不知此處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見句芒、吳回等人也是滿臉驚詫之色,更為驚疑不定。
雷神愣愣地站了片刻,突然嘶聲大吼道:“寧姬!”叫聲狂烈,樓下疾奔上樓的幾個火族使者登時被震得肝膽欲裂,骨碌碌地摔滾下去,壓倒了一片。
雷神猛地轉(zhuǎn)頭望向地上,右指一彈,一道菱形碧光嵌入地中。他雙掌螺旋,碧光旋舞?!翱︵辍币宦?,那地磚徐徐移開,露出一塊玄冰鐵板。他雙掌再一交錯,那道碧光緩緩轉(zhuǎn)動,玄冰鐵板隨之移開,露出幽深的入口。
雷神徑直跳入,拓拔野等人紛紛尾隨而下。
雷神一邊往下疾走,一邊又以那光鑰開啟了三道玄冰鐵板。拓拔野心中緊張,難道蚩尤等人與那寧姬都被困在這密庫之中么?這三道玄冰鐵板盡皆一尺余厚,當(dāng)日自己與科汗淮及眾游俠團(tuán)結(jié)一致,費(fèi)勁心力所打通的桃源洞玄冰鐵墻不過半尺厚。倘若當(dāng)真被困在此處,想要逃出去實(shí)比登天還難。
秘道盡頭,乃是一個大廳。出乎眾人意料之外,那廳中空空蕩蕩,并無一人。正中的玉石臺上一個開啟的匣子,在燈火中顯得孤單寥落。拓拔野和烈炎對望一眼,如釋重負(fù)。
吳回冷冷道:“雷神,你不是要給我們看長生杯么?”雷神面色怪異,眉頭慢慢地擰到一處,眼中閃過恐懼的神色。驀然大步朝那玉石臺后走去。眾人滿心狐疑,緩緩跟上。
雷神走到那玉石臺后時,突然全身凝固,面色煞白,低聲道:“寧姬?”一連叫了幾聲,面色越來越白,雙手竟然開始簌簌發(fā)抖。
眾人心中驚疑不安,慢慢地圍攏而去。突然齊齊驚呼,只見雷神緩緩彎下腰,抱起一個衣裳不整、鮮血淋漓的女尸來。
句芒失聲道:“寧姬!”一時間,廳中一片沉寂,只聽見秘道處接連不斷的腳步聲。
雷神抱著寧姬的尸體,仿佛冰封了一般,半晌動也不動,眼神中又是苦痛又是驚疑又是迷茫。
拓拔野見他那般神情,突然想起當(dāng)日自己抱著纖纖尸體滿島狂奔的情景,想起那撕心裂肺的悲慟與虛實(shí)難辨的空茫。將心比心,不由替他難過。
不知過了多久,吳回突然厲聲喝道:“圣杯呢?”雷神充耳不聞,只是呆呆地望著懷中寧姬的尸體。
吳回冷笑道:“既然這密庫的鑰匙和開啟方法只有你和寧姬知道,除了你,還有誰能將她殺死在此處?你以為殺人滅口,將圣杯轉(zhuǎn)移,便能推得一干二凈么?”幾個火正兵也跟著隨聲附和,大肆聲討。
拓拔野見他殊無同情之心,落井下石,再也忍耐不住,嘿然笑道:“火正仙以己之心度他人之腹,倒真是體貼得很。這里空空蕩蕩,連半個杯子的影子也沒有,火正仙卻偏生能瞧出來龍去脈,厲害厲害。”
吳回冷冷道:“要證據(jù)么?那我便給大家看看證據(jù)?!?br/>
轉(zhuǎn)身對松竹六友道:“六位,當(dāng)日雷神收到空桑轉(zhuǎn)世敬獻(xiàn)的圣杯之時,你們恰好就在雷神身邊。六位素來剛直不阿,請你們憑借良心,告訴大家,那日匣中裝著的,究竟是長生杯,還是琉璃圣火杯?”
松竹六友臉色大變,互相望了片刻,瞧瞧眾人,然后紛紛將目光投向雷神。
句芒沉聲道:“諸位在本族中都是正直君子,此事相關(guān)重大,萬請從實(shí)道來。只要各位說出真話,無論什么后果,句芒愿意替你們承受?!边@話說得大義凜然,登時引起一片喝彩聲。
松竹六友望著雷神,額上沁出密密的汗珠,搖頭不語。烏絲蘭瑪柔聲道:“六位是不敢說呢,還是不肯說?”
松竹六友面色蒼白,齊齊搖頭,沉聲道:“雷神對我們恩重如山,我們決計不能做對不起他老人家的事?!?br/>
這話雖然不曾說明,卻與承認(rèn)雷神收納琉璃圣火杯無異。眾人一片嘩然,雷府眾士衛(wèi)見一貫嚴(yán)正清明、死忠雷神的松竹六友也不打自招,都面如死灰,又驚又疑。
拓拔野眼見烈炎面色大變,當(dāng)即搖頭不語,示意不可相信。但烈炎目光之中已多猶疑之色。
吳回大聲道:“大伙兒可都聽清楚了?”火族眾人義憤填膺,再也顧不得雷神神威,紛紛叫道:“辣他奶奶的,交出圣杯!”
雷神依舊充耳不聞,只是癡癡地望著寧姬。
吳回朝烏絲蘭瑪與木神句芒、水仙冰夷行禮道:“圣女、木神、水仙,今日還請諸位作個公證,以免他日大荒中有人說我火族誣陷雷神?!鞭D(zhuǎn)身又喝道:“將那桃木姥姥帶上來!”
眾人聽得桃木姥姥四字,都是竊竊私語。拓拔野心下一沉,只見兩個火正兵將一個眉心之間有一個大瘤、雙耳尖尖的老太太拖了上來。
句芒失聲道:“當(dāng)真是桃木姥姥?”吳回指著那老太太,問纖纖道:“這便是那日托你將圣杯交給雷神的桃木姥姥么?”纖纖目光空洞,瞧了那老太太半晌,點(diǎn)頭道:“正是?!?br/>
眾人哄然。
吳回冷笑道:“且讓我們瞧瞧她的廬山真面目!”突然探手抓住那老太太的尖耳,猛地向上一扯,登時將那老太太的臉面拔了起來。
眾人驚呼聲中,那老太太變成了一個面色蒼白的年輕女子。雷府眾士衛(wèi)面色頓變,有人叫道:“綠琉兒!”那綠琉兒正是寧姬的貼身丫鬟,善風(fēng)行術(shù),極為聰明伶俐。
吳回冷冷道:“綠琉兒,是你將琉璃圣火杯交給這個纖纖姑娘的么?”
綠琉兒喘著氣看著雷神,一邊朝后退縮,一邊哭道:“我不敢說?!眳腔乩淅涞溃骸澳惴判?,我們既然能將你的小命救回來,自然也就能保你平安?!?br/>
烏絲蘭瑪柔聲道:“小姑娘,你放心說罷。”
綠琉兒盯著雷神,見他始終沒有瞧過來,這才顫聲道:“雷神……雷神派人偷盜了琉璃圣火杯之后,轉(zhuǎn)交給我。我……我化裝成桃木姥姥的模樣,趕回這里的途中被火族的人打成重傷。恰好在林子里遇見了這個姑娘,我就騙她,讓她代替我將這琉璃圣火杯交給雷神。”
眾人再次嘩然,火族眾人破口大罵,雷府士衛(wèi)面色蒼白,默然不語。其他四族使者也不禁面露鄙夷,竊竊私語。
米離沉聲道:“綠琉兒,雷神為什么要盜走琉璃圣火杯?”綠琉兒流淚道:“我……不知道。聽寧姬說,只要盜走琉璃圣火杯,就能害死火族赤帝,雷神就可以成為木族的大英雄大豪杰,明年的青帝,就非雷神莫屬了?!?br/>
眾人咬牙切齒,紛紛叫罵。烏絲蘭瑪碧眼流轉(zhuǎn),凝視著雷神道:“雷神,你……”微微嘆息,說不出話來。
句芒搖頭緩緩道:“雷神,你這又是何苦?你可知明年青帝推選,我原本就打算推舉你為青帝。偷盜他族圣物,這……這豈不是人神共憤么?”話語沉痛,扼腕嘆息。
冰夷等人默然不語,但臉上卻都顯出鄙夷不屑的神色。烈炎越聽越怒,目中火焰熊熊,握拳望向雷神,骨節(jié)格格作響。
拓拔野暗自嘆了一口氣,知道此時說任何話,烈炎也聽不進(jìn)去了。
火族眾人叫道:“交出圣杯!交出圣杯!”聲音越來越響,在這廳中與秘道中回蕩起來,更覺震耳欲聾。
米離沉聲道:“各位,本族大軍已經(jīng)全線壓境,就在邊界待命。倘若今夜不能取回圣杯,明日凌晨,戰(zhàn)神刑天將率領(lǐng)百獸軍團(tuán)攻陷雷澤城,直到找出圣杯為止!”
木族眾人聞言大驚,眼下雷澤城中正喜氣洋洋地籌辦壽典,全不設(shè)防,火族刑天的軍團(tuán)驍勇剽悍,這般沖殺進(jìn)來雷澤只怕要全城覆沒。
句芒沉聲道:“米長老,難道此事便沒有一點(diǎn)轉(zhuǎn)圜的余地了嗎?”烏絲蘭瑪也蹙眉道:“事關(guān)重大,還請貴族三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