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還沒聘上,先聘只貓練練手?
雖然清圓很喜歡貓兒狗兒,但記恨他忍到這刻才說實話,便冷冷道:“我暫且沒有聘貍奴的打算,多謝殿帥好意。”
所以有冤報冤有仇報仇的時候到了,陳家老太太的話說得很明白,一切要看姑娘自己的意思,只要姑娘不松口,那么沈指揮使就要做好受刁難的準(zhǔn)備,不管你官位再高,再一手遮天,在陳家面前,你就是個求娶他家孫女的尋常人。
沈潤有些急,“姑娘,有什么話,咱們可以好好商議?!?br/>
清圓得體地向他微笑,“殿帥忘了,我昨兒和你說過同樣的話,當(dāng)時你是怎么應(yīng)我的?不是沒有內(nèi)情要告訴我么?!?br/>
沈潤也開始后悔,錯過了就坡下驢的好機會,這會兒再來說好話,顯然晚了。
姑娘生氣的時候,除了咚咚地一蹦三尺高,還會拒人于千里之外。他最怕的就是這個,板起臉來,誰都不愛,他就開始新一輪的自我否認,清圓對他的感情還是不夠深。
不夠深就得加深,最苦難的歲月都不曾彎過腰的指揮使,這回學(xué)會了低聲下氣,“現(xiàn)在有了,我有內(nèi)情要告訴姑娘?!?br/>
她好整以暇看著他,“我都知道了你才來告訴我,我不想聽了?!闭f罷搖搖陳老太太的胳膊,“祖母,咱們不在這里了,回去吧。”
陳老太太在見到沈潤之前,一直提心吊膽,這位沈指揮使打發(fā)人千里迢迢趕赴橫塘來接他們,使者見面就說得明明白白,指揮使想與陳家永結(jié)秦晉之好,求二老移駕幽州,安排姑娘出閣事宜。
這樣的做法,雖說一切是為云芽,但細論起來卻跋扈得很。一個掌管著全國禁軍的人,一個從二品的高官,酒色二字必少不了,許是貪圖云芽生得好,一時眼熱了偏要強占,那本人定是實沒法子瞧的了。老太太這一路上沒少和老太爺商量,真要是個五大三粗的悍匪模樣,那孩子豈不白糟蹋了。可喜,一見了真佛,那股子憂心頓時化成了灰。老太太活到這么大年紀(jì),竟是沒有見過這么齊全的孩子,當(dāng)年老太爺?shù)哪铀闶巧铣说牧?,但同沈潤比起來,究竟還差了些,若說差了多少,大概也就十八丈吧。
沈指揮使有真情實意,云芽想必也喜歡他,姑娘有了心事,眼神騙不了人。老太太懸著的心徹底放下來了,只是見他們小兒女慪氣,護犢的心思難免,眾人拾柴火焰才高嘛,遂笑道:“殿帥,我們雖不敢高攀公侯門第,殷實之家卻不在話下。姑娘既沒什么可同殿帥說的,那我們暫且就先回去了,倘或殿帥有旁的吩咐,屈尊來我們欽安街府邸,我們必敞開大門歡迎殿帥。”
陳家二老說笑著就把人領(lǐng)出了廳房,抱弦在門外候著,舉起團扇給姑娘遮陽,沈潤追了兩步,“陳老,老夫人,何不用了便飯再走……”人家相攜,已經(jīng)往門上去了。
清圓邁出門檻前,悄悄回頭望了他一眼,他站在檐下,倒還是一副克制自持的模樣,但目光相隨,分明不忍離別。
“怎么了?”陳老太太察覺了,笑道,“可是怨祖母有意為難他?”
清圓說不,“他先前瞞著我,一本正經(jīng)張羅和穆家的親事,害我以為自己要給他做妾。祖母這么說才好,殺殺他的威風(fēng),叫他得意不起來?!?br/>
陳老太太點頭,“世上不拘人和物,必是要花心思得來的才珍貴。咱們這會子不是不能允了他,只是這樣做未免自輕,咱們好好的姑娘,不能落了人家話柄?!币活^說,一頭捋捋她的頭發(fā),她雖安然無恙,可陳老太太仍是覺得心酸,“我辛苦拉扯大的孩子,就被謝家這么作踐,實在叫我咽不下這口氣!那謝老太君是石頭做的心肝嗎,你也是她的骨肉,她就這么把你送到沈家,虧得殿帥是個好人,倘或是個酒色之徒,始亂終棄,那還叫不叫你活?”
清圓偎在祖母懷里,馬車輕搖,搖出了她眼里的淚。她轉(zhuǎn)過臉去,緊緊摟住陳老太太的脖子,“祖母,我這會子覺得老天爺對我怪好的,別人再虧待我,我有你們呢。我不是孤零零一個人,我還有長輩給我做主……真好?!?br/>
人生有根源,有來路,即便不是骨肉至親,心里也不會慌。先前她在指揮使府上,就算知道沈潤真心待她,但她孑然一身,便覺得自己和他是不對等的。只有親人長輩都在,即便祖父祖母都上了歲數(shù),她身后也有人撐腰——姑娘家丟了退路,大抵別指望有好結(jié)果。
陳家老太太最舍不得她的云芽哭,不住拍著她的背安撫:“好孩子,不破不立,這樣也好。謝家既把你送了人,你往后就和他們不相干了,你回到我和你祖父身邊,咱們一家子還和以前一樣,太太平平過咱們自己的日子。橫塘的產(chǎn)業(yè),咱們只留了老宅子,另分了幾處鋪子和田地給全哥兒和他幾個哥哥,剩下的都折變,帶到幽州來了。我和你祖父往后就不回橫塘了,你在哪里,我們就在哪里。殿帥打發(fā)人來的時候說,你上廟里替你母親做祭,回來遇上了強盜險些送命,我們腸子都要急斷了,后悔早該跟著一道上幽州來,不該放著你孤零零一個人,遇上了難處也沒處投奔?!?br/>
清圓又哭又笑,“多謝祖母,你們不走,我就安心了。”她也只有在祖父祖母身邊,才像個小姑娘模樣,哭啊笑的都隨性,不必裝得老成干練,不必像個上了年紀(jì)的人那樣思前想后,苦大仇深。
抱弦也抹眼淚,“老太爺和老太太來了,我們姑娘就有了依仗。老太太不知道,我們姑娘可憐見兒的……”
陳老太太頷首,拍了拍抱弦的手道:“姑娘,多謝你在她危難的時候還伴在她身邊。我常說的,萬兩黃金也不及有情有義的人心,姑娘說她有福,你何嘗不是她的福氣。”
這便是陳家和謝家的不同,陳家家風(fēng)未必不嚴,但還能聽見窩心的話。不像謝家,主子眼睛長在頭頂上,連著底下奴才,一個個也心比天高。
馬車到了欽安街,這里離指揮使府并不遠,想是祖父早就吩咐了,就近找一處合適的宅邸買下來。
清圓下車看,橫塘原先的家仆也來了,個個站在門外,見了她便納福作揖,笑著招呼:“大姑娘回來啦?!?br/>
她如今又是陳大姑娘,不再是謝四姑娘了。清圓長嘆了口氣,這才是回家,宅子不是老宅,人卻都是故人啊。
眾人熱熱鬧鬧把她迎進門,管事的說:“這是前翰林家的宅子,保存得很好,咱們進來擦洗打點一番,就能舒坦住下了。大姑娘快瞧瞧,可都妥帖?”
清圓說很好,復(fù)又悄悄問:“老太爺?shù)木平杨A(yù)備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