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一碗玉蟲衣（求評論?。?br/>　　
　　吃，可從不是件簡單事。
　　
　　人對吃食的執(zhí)念也足夠深重。
　　
　　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不消說能不能動(dòng)，是不是活物，只要能下嘴填肚，就總有人會(huì)壯著膽子咬上一口。
　　
　　至于有無毒害……就全看老天爺了。
　　
　　陳嶼對吃的執(zhí)著遠(yuǎn)沒到那種程度，不過到底還是喜歡美食的，如果能吃得好些的話，他也不會(huì)矯情地拒絕。
　　
　　來到此間的最初那段時(shí)間，便是借著吃這件再尋常不過的事，平緩下了初來乍到時(shí)心中那股濃郁的不安。
　　
　　到了廚房，淘洗了一把鮮嫩翠綠的青菜葉，抵著刀背熟練地切成絲狀。
　　
　　開灶、生火，接著又從水缸里舀了兩瓢清水——和外面那一大三小四口水缸不同，眼前這個(gè)不僅個(gè)頭更大，里面的水也都是石井里打來的，清澈溫涼。
　　
　　操著片成纖細(xì)長條、捆成一束的木頭刷子，將漆黑鐵鍋涮洗干凈，然后拾掇了兩根木柴，讓灶內(nèi)的火氣燃得更旺。
　　
　　火舌探出灶口，舔舐著鍋沿。
　　
　　摻水、煮沸。
　　
　　將青菜絲在鍋中迅速過了一遍，緊趕著又轉(zhuǎn)身從旁邊木架上的簸箕里，撈了把黑不溜秋的玩意兒。
　　
　　沉在沸騰開水內(nèi)，咕嚕嚕好一陣響。
　　
　　哐當(dāng)一聲，木制的鍋蓋罩了嚴(yán)實(shí)，他端著盛放青菜絲的碗，放在木盆里，在清涼井水的包裹下，等著慢慢冷卻。
　　
　　今中午要做的不算名菜，卻也有些名頭，名為〈悶白干〉，記憶中曾聽老觀主說起，這東西還有個(gè)文雅稱呼，喚作碧空墨玉。擱山野農(nóng)夫耳里都沒聽過幾次的詞合在一起，卻是山下絕大多數(shù)人都吃過的尋常菜肴。
　　
　　憑著味甘、口感清爽的特點(diǎn)，這道菜被不少人喜歡，尤其在萬物復(fù)蘇的初春時(shí)節(jié)，多數(shù)家里都會(huì)備上一兩把。
　　
　　趁著閑暇，陳嶼在后院種了些。
　　
　　這是一種模樣酷似秧苗的蔬菜，根莖嫩綠、葉片狹長。長性極佳，料理難度不高。只消埋地下，一月左右便可掐摘。
　　
　　只是比起稍顯脆干的莖身，他更喜歡成熟時(shí)葉片脫落后露出的雪白芽尖。
　　
　　白嫩水潤，如蟲狀，似玉制?？诟懈侍鹚?，不論添些油鹽涼拌生吃，還是晾曬腌制后過水悶蒸弄成所謂的悶白干，都是這方山間難得的佳肴。
　　
　　一番忙里忙外，花了些許功夫，陳嶼總算端著碗青黑參差的涼菜，到了桌前坐好。
　　
　　說是白干，實(shí)際上卻并不顯白，反而晾曬后有些發(fā)黑，好在過水蒸煮，有了幾分如墨似的純粹。
　　
　　此刻，眼前這碗小菜倒是符合碧空墨玉的說法。
　　
　　不及多等，陳嶼盛了米飯，又打了碗濃稠米湯放下邊上，然后夾起一根遞在嘴里，輕輕咀嚼，隨后刨了口飯。
　　
　　“還是生拌好吃些，晾干后總覺得缺了幾分鮮味。”
　　
　　不太滿意，不過總比干腌菜好。
　　
　　于是不再分心，他奮奮提筷，好生安撫起自己一直咕嚕嚕鬧騰的肚皮來。
　　
　　……
　　
　　青臺(tái)山位于大河以南，靠近以險(xiǎn)灘溺泊聞名的瀾滄江，滔滔千余里，整座山巒有三面都被環(huán)裹在內(nèi)。唯一的缺口，卻也是背抵莽莽叢林，蛇蟲猛獸數(shù)不勝數(shù)，高林古木遍野，蔥郁一片，哪怕站在山巔也難以一眼望盡。
　　
　　江河雖險(xiǎn)，山卻只是座小山。
　　
　　甚至有些玲瓏袖珍，遠(yuǎn)比不上四面八方無數(shù)峰嶺的巍峨高峻。
　　
　　更談不上奇美瑰麗。
　　
　　便是山上建了座道觀這點(diǎn)也遠(yuǎn)不能引人矚目，因?yàn)檫@太常見了。
　　
　　往東往北往南，各去個(gè)三五十里，閉著眼睛都能找到不少同樣供奉著各路真君的觀宇。
　　
　　毫無獨(dú)特感，自然也就吸引不到什么香客善士，至于那些到處賣弄詩詞的文人騷客，更是鮮少有往來。
　　
　　實(shí)際上在西州內(nèi)，大部分的道觀都如此，并無一二差別。
　　
　　且云鶴觀一沒有煊赫故事，二沒走出過如雷貫耳的道門名人，在周圍十?dāng)?shù)家觀宇中都只能排在中游，少有人稱道記起。
　　
　　但終究還是有些不同的，否則也不可能傳承五代之久，尤其是在這個(gè)動(dòng)亂離殤的年頭。
　　
　　四十多年，山下的天子都換了一茬又一茬，少說也得七八位，連同建業(yè)城里那尊紫金琉璃冕，更是不知多少人都戴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