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城,章臺宮正殿里亂成一團(tuán)。
胡亥坐在御座上,六神無主,圓圓的胖臉沒有一點血色,白得讓人心慌,一顆顆豆大的汗珠,不停的從額頭上滾下,嘴唇哆嗦著,手神經(jīng)質(zhì)的抽動著,一會兒攥成拳頭,一會兒又伸開,仿佛極力想抓住什么,卻每次都抓了個空。他慌亂的眼神一會兒看向高大健壯的趙高,一會兒看向瘦瘦高高的李斯,希望從他們的臉上看出一點希望來。可惜,這兩個人今天都沉著臉,一句話也不說。
李斯緊緊的咬著嘴唇,一聲不吭。他十分憤怒,作為大秦帝國的丞相,作為三川守李由的父親,他早就知道山東亂起,陳勝在陳縣稱王,可是他見不著皇帝的面,有再多的話也無法傳遞到皇帝的耳朵里去。胡亥聽了趙高的話,深居簡出,輕易不見眾臣,連他這個丞相也很難見到。更讓他覺得不可思議的事,上次好容易把山東亂起的消息傳到宮里去,結(jié)果被那個叔孫通一頓攪和,說天下太平,一切安好,那些不過是些小盜賊,根本不是造反,胡亥把這個很嚴(yán)重的事情當(dāng)成了一個笑話,結(jié)果重賞了叔孫通,說山東大亂的博士反而都下了獄,說他們胡說八道,造謠生事。從此再也沒人敢說山東有事,甚至連加強函谷關(guān)防守、以備不虞的話都沒人敢提。
結(jié)果,周文帶著二十多萬的烏合之眾如若無人之境,一路殺到了咸陽城外。秦人多次攔住六國大軍的函谷關(guān),在周文的面前恍如虛設(shè)。
唉――李斯長嘆一聲,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還是當(dāng)年橫掃天下的秦國嗎,始皇帝才駕崩了一年多,怎么會就變成這個樣子?李斯痛苦不堪,自己一輩子的心血,最后怎么會是這樣?
都是那個閹貨趙高搞的鬼,說什么天子尊貴,不宜多露面,搞得自己這個丞相想見皇帝一面都難。李斯十分不安,他覺得自己和那個至高無上的皇帝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yuǎn)了。始皇帝在的時候,他隨時都可以請見,現(xiàn)在,只有那個趙高,才隨時可以見到皇帝,而他這個丞相卻離皇帝越來越遠(yuǎn)。一想到這個問題,李斯的心就象被老鼠啃似的難受。
自己當(dāng)初怎么會被這個閹貨說服了,跟他們同流合污呢?要是立大公子扶蘇繼位,恐怕……
“叔孫通!那個叔孫通呢?”胡亥忽然尖叫起來,尖利的聲音在大殿里回響,刺得人耳膜生疼。李斯皺起了眉頭,正在考慮如何回復(fù)皇帝,趙高卻附在胡亥的耳朵邊上說了幾句,胡亥的眼光隨即轉(zhuǎn)過來盯著李斯,惡狠狠的說道:“丞相,你知道不知道叔孫通去哪兒了?”
李斯一愣,下意識的將目光看向了趙高。趙高胖乎乎的圓臉上雖然沒有什么神情,但是李斯分明看到一絲寒光,從他那因為發(fā)胖而顯得細(xì)長的眼睛中一閃而過。
“臣……不知?!崩钏躬q豫了片刻,躬身回答。
“不知道?”胡亥尖叫著:“你是丞相,怎么會不知道?再說了,叔孫通是你的同鄉(xiāng),是你引薦的,你怎么會不知道他的去向?”
這顯然是有意的栽贓!李斯勃然大怒,他抗聲說道:“陛下,臣與叔孫通不是同鄉(xiāng),他是薛郡人,臣是陳郡人,相隔著數(shù)百里呢。再說了,他也不是臣引薦的,他是朝庭征辟來的博士?!?br/>
“朝庭征辟的?”胡亥冷笑一聲,“朝庭征辟博士,不是丞相府的職責(zé)嗎?”
李斯立刻語塞。
“再說了,你是楚人,他也是楚人,現(xiàn)在起兵選擇的陳勝也是楚人?!焙ヮD口不語,但是話語里的含義十分明顯,他看向李斯的眼神也變得極為冷漠。
李斯的臉脹紅了,他怒不可遏,胸中似乎有一團(tuán)火在燃燒。他不敢對皇帝發(fā)火,但是他卻不把趙高放在眼里。趙高雖然現(xiàn)在很得寵,可是他只是個郎中令,是九卿之一,與他這個三公之首的丞相相比,還差一個等級。他冷笑一聲,“陛下,臣不知道是什么人向陛下進(jìn)言。不錯,臣是楚人,叔孫通也是楚人,陳勝也是楚人??墒牵悇僭旆?,不等于楚人全部造反。正如趙人與秦人有血海深仇,不代表郎中令趙大人就與陛下有血海深仇一樣?!?br/>
趙高的臉頓時變得煞白,跟著又變得血紅,他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李斯很快就回敬了他一記重拳。
“嗯咳!”右丞相馮去疾不滿的咳嗽了一聲,冰冷的眼光掃了一眼李斯,又看了一眼趙高,沉聲說道:“陛下,叔孫通不過是一介儒生,去留都無關(guān)大局。楚人也罷,趙人也罷,眼下都不是最急的事務(wù)。逆賊周文帶著二十多萬大軍就在戲下,距離咸陽不過一兩日的路程。如果丞相大人和郎中令大人還爭執(zhí)不清的話,恐怕就要到周文的大營里去爭執(zhí)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