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任平生,這一路終于找到了空桑山所在,放眼望去,山勢綿延,不見盡頭,走近一些,或是好幾座山峰環(huán)抱一起,或是一重重山巒疊嶂,又或是孤峰筆直,下臨萬丈寒淵……空桑山并非只一座山峰,而是這一片山脈,深山處人跡罕至,有些地方山勢陡峭,就連飛鳥走獸也很難過得去。
這幾日他當(dāng)然也有聽說,十年前有個神秘高人在此渡劫,不過似乎失敗了,直到近段時間才讓人發(fā)現(xiàn),消息一經(jīng)傳開,立馬吸引來了無數(shù)修者。
眾人來此之后,見深山處時有異象現(xiàn)出,往往光華璀璨,伴隨星月而現(xiàn),于是更加深信不疑,那位前輩高人雖渡劫失敗,但在渡劫之地,必然留下了諸多奇珍異寶,甚至還有神合境乃至神墟境的絕世功法,倘若找到一本神墟境的功法,那還得了?
任平生剛一來,也發(fā)現(xiàn)此處靈氣不凡,深山之處有彩色霞光籠罩,尤其是當(dāng)天黑下來以后,那一道道霞光更是五彩斑斕,宛若一條條彩練從星河懸下,煞是奇觀。
當(dāng)然,任平生并不是來找那位強者留下的瑰寶的,對他而言,空桑山發(fā)出的異象越強烈越好,這樣一來,可以把眾人的注意全部吸引過去,到時候他藏在某個僻靜的地方合神,就會神不知鬼不覺,就算引發(fā)異象,別人也不會猜想是有人在那里合神。
打定主意后,他便一路往空桑山深處里走,走了有十來天,這一路所見,除了那些惹人厭的修真者,景致倒也頗為幽奇,山中有翠綠的湖泊,有轟轟如雷響的瀑布,有一座座深不見底的幽潭,如浪濤一般的松林……以及那滿山遍野,道不出名的奇花異草。
在空桑山東南方向深山處,那里便是異象升起的地方,這段時間進來的修者,大多都往那邊去了,任平生并沒有跟著去,他對那些寶物神功,絲毫沒有興趣。
這天傍晚,山中薄暮冥冥,他順著一條幽澗,來到一座清奇的山谷,谷中翠鳥鳴啼,往里走幾步,忽似步入大雪之中,細看來,那滿天隨風(fēng)飄揚的,不是雪花,而是片片雪白的梨花。
這山谷里竟生滿了梨樹,時值六月夏季,花開正盛,滿樹的梨花隨風(fēng)飄揚,似漫天的花雨,悠悠落在地上,便如鋪起了一層厚厚的白雪,讓人不忍踐踏上去。
任平生慢慢看得有些呆了,那滿天的花雨里,仿佛隱隱約約走來一個少女:“師哥,你怎么又發(fā)呆了?。俊?br/> “煙雨師妹……”
任平生一下清醒過來,眼前的梨花還是那片梨花,沒有師妹。
風(fēng)輕輕吹過,一兩片梨花落在了他指尖上,他靜靜看著發(fā)呆,看著梨花從他指間滑過,隨風(fēng)遠去,仍舊這樣發(fā)著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抬起頭來,眼前這一片,都是師妹生前最喜愛的梨花,莫非是師妹指引自己來此的嗎?
這一刻,前塵往事,又歷歷在目,七音,華月,煙雨,師姐……那些人,那些事。
“師父父!你又在睡懶覺了!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我們的師徒任務(wù)還沒有做,我們還要去后山打九百九十九只咕咕怪!”
“小七?你找你華月師姐帶你去吧,為師今天有些乏了……”
“師父父是不是又糊涂了,華月師姐早就出師了,快起來啦,不許偷懶!”
“唔……小七,你讓師父再睡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臭師父,起來啦!我拽,我拽,我再拽,哎喲……嗚嗚嗚……”
……
“七音!你在這里做什么?”
“??!煙雨師叔,你怎么來了……我,我,我是來叫師父起床帶我去打怪的,嗚嗚,我怎么抱著師父睡著了呀……”
“你,你成何體統(tǒng)!”
“咳咳,煙雨師妹,你,有什么事嗎?小七,你先出去。”
“嗚嗚嗚,師父父不要我了……”
“師哥,你怎么了?這幾天,你為何如此嗜睡……難道是,逆脈之日快到的緣故?”
“嗯……可能吧,我也不清楚,這些天心里總有些不踏實,好像要出什么事一樣?!?br/> “笨蛋師哥,能有什么事???再有幾日,便是你和師姐的大婚之日了,不要想太多了?!?br/> “煙雨,我也不知道為什么,這幾天總是心神不寧……”
“師哥是在擔(dān)心青魔老祖和九幽神君那些人嗎?放心吧,到時候我守在外面,他們來一個我打跑一個,誰也別想在師哥的新婚之夜搗亂……”
“自古以來,都說只有師妹對師哥最好,看來果然如此,有個師妹真好?!?br/> “哼!那當(dāng)然了,還有啊,你上次,還有上上次,上上上次……答應(yīng)陪我去看梨花的,自己說,欠了我多少回了?”
“啊這……咳咳,那就,等再過幾日,自在紅塵的梨花就開了,這次絕不食言?!?br/> “你說的哦……這回再騙人是小狗?!?br/> “嗯,我說的,這一次,一定陪你去看梨花,去看那滿天,開得最美的梨花,把樹兒一搖,便似雪花,片片飛落……”
“煙雨……”
任平生已經(jīng)滿眼淚水,天外之天,神魔之地,萬年前的記憶,一幕幕又在心間浮現(xiàn),赤地萬里,白骨嶙峋,滿天都是神魔死魂……他到最后,也沒能把煙雨帶出去。
這世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死相隔,也不是一萬年之長,而是……許下的諾言,當(dāng)想去完成時,卻再也兌現(xiàn)不了承諾。
“煙雨……你看見,這里的梨花了嗎?”
任平生看著滿天花雨紛飛,兩只眼睛里已經(jīng)全是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