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們此刻身處在電影特效里,那他們也許還能有工夫說兩句話。
但可惜,他們身處于現(xiàn)實。
也許是黑暗的環(huán)境容易讓人對時間的概念模糊不清,池芯感覺失重的感覺只持續(xù)了短短一瞬,不知道誰喊的“啊”聲就被切斷了。
后背重重地陷入一團帶彈性的柔軟里,池芯挺腰,在彈起來時一個側(cè)翻,正正落在了之前跌落的地方。
抬眼一看,她臉上流露出不可掩飾的驚愕。
無數(shù)巨型米粒型的白色巨卵層層疊疊地摞在這里,猶如一座座連綿不絕的山丘。
身下的觸感柔軟彈性,仔細感受甚至還有一絲絲粘液在順著卵的表面流動……池芯心中充斥著強烈的不詳,緩慢地低頭看去。
只見半透明狀的胚胎狀幼蟻從胚胎液里漸漸浮沉著,在池芯低下頭來的時候正好漂浮在靠近上方的位置,那雙發(fā)育不完全的碩大復眼直直地對上了池芯的眼睛!
池芯:!?。?br/>
怪不得從不知道多高的地方摔下來,她卻毫發(fā)無傷。
這是白蟻的……巢穴!
這里所有摞在這里的白色巨卵,一個個的里面全都是未成的白蟻!
意識到這一點之后,池芯的思維都要凝滯了,如果不是對自己本身實力還有一定的自信,潛意識里的自救思想在提醒著她,如果是以前的池芯,恐怕當場昏厥過去的可能性都有。
池芯盡力保持著平穩(wěn)的呼吸,轉(zhuǎn)頭向旁邊看去。
一起掉落的三個人都深陷在巨卵里,他們沒有池芯這么優(yōu)秀的身體素質(zhì),這一下震得他們不輕,此時都閉著眼睛,不知道意識是否清醒。
池芯立刻把距離她最近的景修白給扒拉出來:“醒醒!”
景修白的眼睛微微張開,婉轉(zhuǎn)的流光從這道縫隙里流瀉出來,讓這張冷靜自持的臉露出一絲平時絕不會出現(xiàn)的迷茫脆弱。
可惜池芯這時候卻沒心思欣賞美男,她直接上手,兩手扯住景修白的臉用力往旁邊一拉:“醒過來!”
景修白打了個激靈,猛地睜開眼睛。
池芯又嫌不夠地拍了他兩巴掌,直到確定他清醒了,飛快地起身去找容鳳。
然而她錯誤地估計了地形,一腳踩在光滑的弧面上,差點被粘液給滑倒。
“呃??!”她發(fā)出一言難盡的聲音。
好在容鳳的身體素質(zhì)尚可,經(jīng)過這幾分鐘的緩沖已經(jīng)坐起了身子。
他不愧是狙擊手出身,作戰(zhàn)意識著實敏銳,在清醒的下一秒就端起從頭到尾都沒有放開的搶,在對上池芯的臉之后才露出明顯的松口氣。
“大家都沒有受傷吧?”他說這,視線向旁邊一瞥,在看到仍然昏迷在巨卵的縫隙中,人事不省的林老板時,握著槍的手一緊。
“我去看看景修白,你去林老板那檢查一下吧?!背匦菊f。
容鳳沉默片刻,一言不發(fā)地起身向林老板那邊靠近。
池芯暗自嘆了口氣,畢竟是自己的父親,關(guān)心也是人之常情。
她轉(zhuǎn)頭回到景修白旁邊,對上他凝重的眼神,苦笑:“你說,我們這是幸運還是不幸?”
幸運的是他們還沒死,甚至沒怎么受傷,不幸的是……任何生物,放置幼崽的地方肯定是防守最嚴密的地方,他們貿(mào)貿(mào)然就闖入了這里,有嘴也說不清。
景修白站起來,透過仿佛無窮無盡的巨卵向外望去,“……太多了?!?br/>
能讓景修白第一個產(chǎn)生的反應不是如何解決問題,而是一句嚴肅的感慨,說明事情確實像他感慨的那樣嚴峻。
但男主還是男主,感慨完他還是試圖解決問題:“我們向一個方向走,注意不要弄壞白蟻卵。”
池芯表示同意,他們一起來到容鳳這邊,池芯看了眼林老板過于蒼白的面容:“需要什么藥物么?我這里有?!?br/>
容鳳半抱著林老板的上半身,聞言看向景修白,目光里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祈求。
景修白面色平靜,看不出他想不想治林老板,但他還是半蹲在他們身邊,翻看了一下林老板的眼瞼。
“阿鳳,我不瞞你什么。”景修白說,“他的狀況很差,也許是那針殘缺的異能藥劑在腐蝕他的身體,他的整個體系都在迅速崩壞?!?br/>
可能沒多久好活了。
池芯聽懂了景修白刻意沒說的言下之意,容鳳自然也聽懂了。
容鳳整個人微顫了一下,臉上沒有什么動容,垂下的眼底流露出一絲隱晦的復雜和哀慟。
“可以想象?!彼吐曊f,“惡人一向有惡報?!?br/>
林老板作惡多端,但是這句話如果是從別人嘴里說出來就罷了,從他自己的兒子口中說出,倒是有幾分入骨之痛。
“我們走吧?!?br/>
容鳳的異常只泄露了短短一瞬,下一秒又恢復成那個冷峻犀利的狙擊手,他踩在柔軟的蟻卵上,費勁地將林老板背在背上,抬眼看向兩人。
“盡快出去再說?!?br/>
他看得透也拎得清,不愿意讓自己拖累全隊的進程,池芯了解他的性格,見此也不多說,點點頭在前方開路。
“向左靠,別走偏。”
景修白在墜在最后,為池芯判斷方向。
池芯想象過在末世里為了生存她會干些什么,但她想象過千百種可能,唯獨沒想過,某一天她會在一個巨大的螞蟻窩里,踩著巨大的螞蟻卵找路。
這些卵看成型狀況,應該出生了有一段時間,還不到徹底成型能夠脫離卵的狀態(tài),但是已經(jīng)有了呼吸和律動。
他們就像被包圍在一個大型的工廠中,若有若無的呼吸聲讓人毛骨悚然。
池芯知道自己現(xiàn)在容易沒輕沒重,她一直都刻意避免和人親近接觸就是怕不小心傷到對方,因此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
她全身的警報雷達都肆意開放,清淺的呼吸聲在她的探聽范圍里如擂鼓般轟鳴。
也是多虧此,當一絲異常的動靜以人類聽不到的波頻出現(xiàn),她第一時間就豎起了警戒的手勢。
后面的兩人對池芯深信不疑,氣氛一下子緊繃起來。
容鳳放下林老板,三人以背靠背的姿勢面朝四周。
嗡鳴聲越來越大,越來越響,無數(shù)窸窣聲從四面八方向這邊包圍而來,明明不是刺耳的聲音,卻震耳欲聾,讓身處其中的人深感震撼。
在變異的大自然中,愈發(fā)能感受到人類的渺小。
池芯渾身的警戒都炸了毛,但同時另一種危機的顫栗感浮上,她伸手攔下容鳳舉起□□的手。
面對兩人詢問的目光,她嘴唇翁動:“別表現(xiàn)出敵意?!?br/>
就在她發(fā)出警告的下一刻,無數(shù)個碩大的外骨骼頭顱從周圍出現(xiàn),從層疊的白卵上方探出來。
這是一群比之前看到的所有白蟻體型都要粗大的白蟻,它們渾身呈淡淡透明的白色,在黑暗中甚至散發(fā)著淺淺的熒光,但這絲毫不能掩飾它們所帶來的危險感。
它們無翅無嘴,只有類似螃蟹鉗子的尖銳觸角在前方探索著,將這三個膽敢侵略蟻卵溫床的入侵者團團包圍。
它們重重疊疊,無窮無盡,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席卷而來,像一陣白色的颶風。
景修白屏住呼吸,微微側(cè)頭避過一雙觸角探尋的碰觸,聲音壓抑得極輕:“不反抗是對的,這是兵蟻,蟻巢中最兇殘的類別,它們負責保衛(wèi)蟻后和蟻卵?!?br/>
池芯死死壓抑著渾身的反抗基因,任由一只似乎是領(lǐng)頭的兵蟻在她身上試探。
如果說之前遇到的青少年若蟻只是個寶寶,那這些兵蟻無疑是白蟻中最具進攻的形態(tài),它們視覺退化,眼睛的部分在黑暗中已經(jīng)模糊不清,它們將身體伸展,大小和長翅蟻加上翅膀的大小差不多。
他門闖入了白蟻巢真正的巢穴,它們是這個王國的護衛(wèi)兵。
那只光觸角就有成年男人胳膊粗長的兵蟻在池芯身上探了探,觸角猛地震顫了一下,它似乎陷入了極為震驚的困惑中,停在池芯面前半晌都沒有動。
其它所有兵蟻都聽它的命令,它不動,它們也按兵不動。
這詭異的一幕讓池芯得到了微微的喘息。
她能感受到面前這些生物帶來的危險,但是出乎意料的,她并沒有感到什么攻擊的意圖。
粗壯的觸角不安地上下顫動著,它似乎想要再碰碰池芯,以確定自己的判斷,但當它探出觸角,恰逢池芯抬起眼來直視它,它竟然微微瑟縮了一下。
有戲。
池芯見狀,毫不猶豫地伸出胳膊,在領(lǐng)頭兵蟻想要縮回觸角的時候,一把握了上去。
兵蟻受到了偌大的驚嚇,它整只蟻都向后暴速退去,連帶著周圍的兵蟻也躁動不安起來。
巨大的窸窣聲圍攏而來,猶如群魔盛宴,它們揮舞著杯盤刀叉,想要享用面前這頓美餐。
池芯不退反進,在兵蟻暴退的時候,直接一抬腿將自己掛上了它的觸角。
兵蟻的觸角更多用于攻擊,質(zhì)地渾圓堅硬,池芯將自己緊緊掛在上面,在它驚怒地揮動觸角的時候,一腳踩上了它的頭。
稍微維持了一下平衡,池芯握著它的觸角,穩(wěn)穩(wěn)地半蹲在了領(lǐng)頭兵蟻的頭上。
這只兵蟻繁雜的內(nèi)心戲也洶涌而來。
“她抓住我了!”
“這個瘋女人真的是后所說的那只嗎!”
“啊啊啊啊快下去!”
“什么?攻擊?不能攻擊!”
不能攻擊?
池芯臉上露出喜色,她沉聲低喝:“停下!”
霎時,這只用力晃動身體的兵蟻猶如聽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事,僵硬地停了下來。
隨著它的被迫冷靜,周圍的蟻群也逐漸安靜,幾乎快控制不住san值,想要瘋狂射擊的兩個男人也勉強控制住了自己,整個空間中只剩下白蟻之間微妙的滋滋聲,以及人類粗重的喘息聲。
池芯保持著和兵蟻觸角的接觸,“我們沒有惡意,只要你們放我們出去,我們不會傷害這里任何一顆蟻卵?!?br/>
兵蟻習慣性地想要晃動一下觸角,但是由于被池芯握住,它使勁一晃居然沒有晃動。
它內(nèi)心更加驚懼,“你們是怎么來到這里的,剛才發(fā)生的爆炸和你們有關(guān)系嗎?”
提到這點,路易斯的死又出現(xiàn)在腦海,池芯愣了愣。
剛才形勢一直處于緊張之中,她沒有空閑想這些,現(xiàn)在被它一問,路易斯卷入石流前望著她的表情以如此深刻的形式浮現(xiàn)出來。
剛才的一切都在婁辰所創(chuàng)的幻境中發(fā)生,池芯不確定在外面的人看到的是怎樣一副景象,她遮掩地說:“不是我們弄出來的,但是因為爆炸,我們才掉進了這里,所以我們是無害的,沒有對蟻卵不利的意圖?!?br/>
兵蟻興許也沒見過有人類能直接深入到巢穴里,它猶豫了一下,“這點我沒有權(quán)力判斷,我將把你們帶到我后面前,到時一切聽她指示?!?br/>
聽到它們確實不打算一上來就喊打喊殺,池芯松了口氣,她撫摸了一下緊緊握住的觸角:“我們沒有異議。剛才情勢所迫,不好意思。”
說完,她就從領(lǐng)頭兵蟻的腦袋上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