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上午。
晨子山非常意外,上個禮拜竟平安度過了,迄今為止沒有任何風吹草動。
這個煩躁的上午,晨子山毫無心思聽課,他有種強烈的預感,事發(fā)之日不過今天。
他如同坐在行駛于大洋中的一葉孤舟,他瞭見遠方襲來的黑色暴風雨,而此處的平靜海面倒讓他格外恐慌。
他坐立不安的時候,他回想起雙胞胎姐妹主動邀請他們兄弟共度的周末,回味的同時,他又嘲笑自己,嘲笑自己總是在意志消沉的時候凈琢磨一些空茫的遐想。
而事到如今,還有什么比胡思的沉醉更令人舒暢的事可做呢?
這時候,班長王丹來到他的身邊,打斷了他的思緒,“晨子風,請你去外面一趟?!蓖醯た焖僬f完,轉(zhuǎn)身離去。
望著班長的背影,他的身子緊繃了起來,該來的暴風雨終于來臨了。
他起身離開座位,心里又覺得不太對勁——如果是班主任找我,為什么不把我喊到辦公室或者其它沒人的地方?如此骯臟的事,她怎會在走廊外面說?
他猜測,應該是許詩雅讓班長王丹來的——許詩雅和王丹的關系特別要好,便叫王丹喊我出去。許詩雅礙于別人看見,尤其是前桌的雙胞胎姐妹,所以她不好意思親自出面。上個禮拜,林時雨送帽子的事鬧得沸沸揚揚,許詩雅一直在找她誤以為是晨子風的我要個解釋,我都是敷衍而過。周末兩天過去了,她定是沉不住氣了,如此看來,今天她非得讓“我”說個明白……那么,正好!
來到走廊的他眼睛頓時一亮,許詩雅什么時候燙頭了!
此時的許詩雅大改一貫梳馬尾的風格,滿頭的秀瀑自然而然地飄逸著。她站在窗口旁,徐徐清風掀起她波浪般的秀發(fā),露出了秀麗的側(cè)臉。溫和的陽光灑在她的臉上,映照出似水的柔情。
嫻雅的她向他回眸一笑,他深陷于她溫柔的眼眸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在他印象里,從未見過如此動人心弦的許詩雅。他心里隱隱有種感覺,許詩雅是不是想和雙胞胎姐妹做比較呢。
看來許詩雅不明白,有一種美是無法經(jīng)過后天彌補的,這種美便是雙胞胎姐妹與生俱來的典雅之美。典雅的美麗沒有一個準確的定義,或者說沒有一個標準的模樣,典雅的美麗是上天賦予的,是給人一種美妙愜意的感覺,是讓人心里緩緩涌動的愛慕。
雙胞胎姐妹身上優(yōu)雅高貴且不冰冷、平易近人而又神圣,這不是許詩雅改變一個發(fā)型就能贏得的。
許詩雅想模仿她們,無論怎樣盡善別人的美,始終顯得做作。
效仿別人的美,倒不如盡善自己的美。
他還發(fā)現(xiàn),許詩雅手里提著一個蛋糕盒大小的禮盒,他猜想,里面該不會裝著一頂帽子吧——上個禮拜五下午,許詩雅詳細問過關于帽子的細節(jié),她還問自己是否真的喜歡爵士風格的帽子。如此看來,許詩雅今天要比拼的不但是容貌,還有“我”的選擇。
許詩雅見他沒有打算主動和自己講話的意思,便以大小姐的姿態(tài)質(zhì)問道,“晨子風,周末你去哪了?”
他隨意回復一嘴,“在家啊?!?br/> “騙人是你們晨家人的專利嗎?張口就來,眼睛都不眨一下?你們奶奶沒告訴你,我上你家找過你?”
他驚訝道,“你什么時候找的我?”
“禮拜六上午!我敲門沒人應,又去菜市場找到你的奶奶,她說,你們同一對雙胞胎女孩出去玩了!”
他遲疑了,他在思考,假如是弟弟被她逼問到這個份上應該如何對答。
既然是自己選擇趟這渾水,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把自己徹底當做成弟弟,用他的語氣和態(tài)度面對許詩雅,事情也許會迎刃而解。
“是我哥跟她們約的,他非得拖上我,我本來不想去,他說他一個人不好意思,我實在推托不掉……”
“切,剛才還說在家了,為什么要騙我?”
“我是怕你誤會,你應該知道我不喜歡麻煩。"
“我可沒有誤會你,你和你的好哥們鬧翻臉,不正是因為林時雪送的禮物嗎?”
“林時雪送禮物僅僅代表感謝,和王蒙翻臉是因為他不尊重我,你不要放在一起講?!?br/> 他指向許詩雅手中的禮盒,“假如你送我禮物,你希望送我的禮物被他人糟踐嗎?你認為我會絲毫不在乎嗎?如果你認為我是這樣的人,如果你把我叫來只是為了訓斥我,那么我回班級了。”
狠話扔給許詩雅,他轉(zhuǎn)身便走,心里暗暗佩服自己的口才和演技。
“可是……”許詩雅可以憑借大小姐的姿態(tài)面對任何人,而此刻面對他,卻張口結(jié)舌。
許詩雅明明希望他會不在乎林時雪送的東西,只在意自己的,但這樣的要求,她難以開口。再者說,晨子風并沒有和她確定什么關系,一時之間也想不出合適的理由,要求他不該接受誰的禮物,或要求他把接收別人的禮物扔掉。
好在自己提前準備讓他做選擇的工作。
許詩雅迫不及待地叫住他,“我叫你來當然不是訓斥你,”許詩雅對停下腳步的他笑道,“我也送你一件禮物?!?br/> 他故作諷刺,“我晨子風何德何能,能讓校長千金送我禮物?”
許詩雅走近他,將手中的禮盒遞過去,“打開看看?!?br/> 他接過禮盒,解開系在上面的彩帶,他翻開禮盒的蓋子時,當場驚詫了——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她跟我說過的,這款帽子很多年以前已經(jīng)停產(chǎn)了,在這個城市里,同樣的帽子不會出現(xiàn)第二頂!她還說,真正的記號并不意味著在帽子上面做什么手腳,唯一才是恒定不變的記好。就好比,咱們要區(qū)分雙胞胎中的誰,微不足道的差異難以作為長久的辨別,必須認知他身上永恒不變的唯一。
他特別好奇地問,“你是在哪里搞到的?”
許詩雅笑道,“想不到吧,我就是要送你一模一樣的帽子,而且連新舊程度都一樣,我厲害吧?!?br/> “我問你,你在哪里搞到的!”
她神氣地說,“你可不知道我費了多大的勁兒!我打聽許多地方,幾乎找遍整個城市,怎么也找不到一模一樣的。后來我才打聽到,這款帽子在很多年以前就絕產(chǎn)了,我當時心想,這下完蛋了?!?br/> 講到這里,她的俏臉帶有一絲失落,“我果然又敗給了她們……我和林時雨林時雪姐妹小時候便認識了,無論玩什么、比什么,我總是輸,現(xiàn)在連她們送人的東西我都找不到。這也符合她們的氣質(zhì),那么得獨特,那么得與眾不同?!?br/> 她長嘆一口氣,“最可氣的是,她們突然空降在咱們班里,又和我搶喜歡的人……想到有一天你和她們在一起了,我蹲在商場的地上,當著所有路人的面哭了?!?br/> 他輕撫許詩雅送的帽子,指尖細細揉搓它的觸感,“可你還是找到了?!?br/> “我只能說天無絕人之路,功夫不負有心之人??!在我心灰意冷的時候,上天安排了一個人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br/> “誰?”
“一位中年女人,一個帽子收藏家?!?br/> “帽子收藏家?”
“是的,沒遇到她之前,我也不理解這個世界上怎么會有收藏帽子的人,我不理解為什么擁有這種愛好的人偏偏是個女人?!?br/> “你詳細跟我說說是怎么一回事?!?br/> “當時她蹲在我面前問我‘小姑娘,你為什么要找那頂帽子’,我說‘告訴你有什么用,那頂帽子已經(jīng)絕產(chǎn)了’,她說‘絕產(chǎn)不代表絕世啊,跟阿姨說說你滿世界找那頂帽子的原因,也許阿姨能夠幫到你’,我聽到她的話,不知為什么,我一下子重新燃起了希望,我擦干眼淚對她說‘我喜歡一個男孩,這個男孩好像喜歡上另外一個女孩,因為女孩送了那頂帽子,所以這個男孩愛不釋手,他最好的朋友只是拿那頂帽子開了個玩笑,他都不惜和他朋友鬧翻臉,我該怎么辦啊’,阿姨將我扶起,她對我說‘小姑娘,阿姨家里剛好有一頂你說的帽子,你是這個城市里最需要它的人,是老天讓你遇見了我,也是老天讓我遇見了你,說明咱倆有緣分’?!?br/> 他問,“你有她的聯(lián)系方式嗎?”
她搖搖頭。
“你知道她住哪?”
“不知道?!?br/> 他有些憤怒,“你收了人家的東西,居然不知道如何找到人家?”
她反駁,“我說了,是緣分讓我遇見了她,有緣自然能相見!為什么一定要破壞這樣的緣分?”
他嘟囔一嘴,“我服了你,你真是傻。”
“我才不傻,傻的人是你!你還不明白嗎,是老天幫我找到帽子,老天都在幫我,這說明了什么,說明老天在成全我們……”
當許詩雅決意向他表白之時,背后傳來了一聲憤怒地呼喚,“許詩雅!”
他們扭轉(zhuǎn)過身,看見滿面橫肉的孫皓正快速跑來,走近時才發(fā)現(xiàn),孫皓的左眼處滿布著王蒙那一拳所留下的瘀青。
許詩雅輕身一邁,擋在他的面前,“這是我的班級,此地不歡迎你?!?br/> 孫皓小人得志地笑道,“你的班級不歡迎我,你的班主任可歡迎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