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珈瑤之前想過很多次，自己會在什么時候，以什么姿態(tài)離開這座營地，這座城。
　　但她萬萬沒想到，自己的離開，居然會是這么急促和匆忙，甚至來不及去整理物品。
　　不過在末日，那些衣物和回憶之物都不是必須的，最重要的是干凈的水和沒變質(zhì)的食物。
　　回憶什么的，只要重要的人在身邊，什么時候都能制造。
　　吉普車在雨夜中疾馳，林珈瑤坐在副駕駛，看向了身旁的姐姐。
　　姐姐的頭發(fā)和衣服已經(jīng)完全濕透，被綁在腦后的頭發(fā)不斷滴著水珠，把皮質(zhì)的靠背也給浸濕了。
　　“吱嘎——”
　　“唰——”
　　忽然，一道閃光亮起，林夕晚迅速踩下剎車，沒有綁安全帶的林珈瑤直接沒控制住身形，往前面倒去，眼看就要撞到前面的副駕臺。
　　但有一只手以極快的速度躺在了副駕臺面前，護住了林珈瑤的額頭。
　　這要林夕晚在踩下剎車之前提前預判，才有可能這么精準地保護好林珈瑤的額頭。
　　林珈瑤抓著姐姐的手，重新坐好后，給自己綁上了安全帶。
　　太久沒坐車，林珈瑤差點都忘記了安全帶這種東西了。
　　綁好安全帶后，林珈瑤看向了前面閃光的方向。
　　在暴雨的沖刷下，隔著車窗，林珈瑤很難看出前面那是什么。
　　等到那個亮光繞到了駕駛室車門外的時候，林珈瑤才看清楚了，那是一個披著雨衣，提著一個手電筒的人。
　　是王義。
　　在這里的不止有王義，還有許多體型各異的男女，在雨幕中包圍了車輛，不過他們都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
　　林夕晚搖下了車窗，隔著護欄，不顧外面的大雨灌入車內(nèi)，開口問道：“什么事？”
　　“要走了？”王義把手電關(guān)掉，搭在了窗邊，用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不能多留幾天嗎？物資還足夠嗎？”
　　“不留了?！绷窒ν頁u了搖頭，顯然是不打算再多說一點。
　　見林夕晚的態(tài)度冷淡，王義嘆了口氣。
　　他很清楚，在這個小姑娘眼中，天大地大她妹妹最大，其他人的死活她大概率不會管的。
　　“可以留下來幫忙嗎？”王義抓著車窗上焊著的鐵柵欄，懇求道，“可能明天雨就停了，前幾年夏天不都會有這么幾天下雨嗎，只會有一兩波撕咬者游蕩過來而已?！?br/>　　林夕晚雙手死死抓著方向盤，沒有去看王義。
　　“雨太大了，王叔?！?br/>　　林夕晚前面的雨刮器刷了一下，發(fā)出了“咕嘟”的聲音，但雨刷器在這種大雨下沒有絲毫作用。
　　她停了一下后，才接著說道：“你也帶他們走吧?！?br/>　　“走......我怎么走？這么多人，哪來這么多車？我能帶他們?nèi)ツ?？上高速？這么多人！這么多張嘴！沒了營地的物資！能活下多少！”
　　王義的右手如同鷹爪一般死死扣著車窗的柵欄，狠狠地搖晃了幾下，把鐵柵欄搖晃的“咔吱”作響，語氣到后面幾乎成為了咆哮，情緒開始失控，組織語言的能力也有些缺失了。
　　但很快，王義就意識到了自己的情緒不對勁，他喘著氣，左手再次抹了一下沾滿了雨水的臉。
　　“小林......就當叔求你，留下來幫叔幾天好不好......這么大的雨，很快就停的?！蓖趿x的眼眶泛紅，說道最后，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王義一直以來都是一個非常注重親情的人，末日前是，末日后也是。
　　在成為了覺醒者后，他靠著自己的治愈能力，建立起了這樣一個幸存者營地，也靠著治愈的能力，沒有幫派和營地找他的麻煩。
　　畢竟誰都不敢保證自己不會重傷瀕死，特別是在現(xiàn)在這種醫(yī)療物資極度緊缺的情況下。
　　前幾天就算是整個白巖區(qū)的情況都不樂觀了，他也沒想著拋下自己的親戚們和營地的其他普通人，而是在想辦法帶著整個營地進行轉(zhuǎn)移，只為了讓更多人活下來。
　　但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把他的所有計劃都打碎了，羊州市缺席了好幾年的臺風，今年終于到來了，而且來的格外猛烈。
　　這種情況，極有可能是暴雨讓上游亢奮的水棲喪尸把水壩沖塌了，水壩能堅持五年已經(jīng)是個奇跡了。
　　這雨再這樣下去，整個羊城可能都要被淹幾天，這幾天會把城里殘存的物資沖走，也會把喪尸趕到高處......
　　無論是哪種結(jié)局，羊州市都已經(jīng)沒法住人了。
　　而王義，根本沒辦法帶著這么多人遷到一個合適的城市，更別提要在雨夜中撤離了。
　　他想拼一拼，拼能不能在這幾天暴雨中，把營地給守下來。
　　守下來后，他就有機會規(guī)劃路線，選擇一個晴天帶所有人離開。
　　只是守下來的希望......太渺茫了。
　　但如果覺醒者林夕晚能加入的話，守下來的勝算起碼增加一成，這一成對他來說太重要了。
　　只是，他這個想法注定是會落空的。
　　因為林夕晚不可能把妹妹留在這里，去跟王義一起賭那個不知道可不可能贏的守營之戰(zhàn)。
　　帶著林珈瑤逃離羊州市，起碼肯定能活過今晚，但帶著林珈瑤留在這，今晚都不一定活的過去。
　　“王叔，其他人走了多少?！绷窒ν砦⑽⑵^，看向了王義的方向。
　　她這里說的的其他人，指的是營地內(nèi)的其他覺醒者。
　　林夕晚問出這個問題后，許久，王義才緩緩吐了一口氣，把手松開了車窗，后退了一步。
　　“開門?。?！”
　　王義轉(zhuǎn)頭，朝著營地大門的方向揮了一下手中的手電，吼了一嗓子。
　　吼完這一聲后，他再次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看著車內(nèi)的林夕晚，僵硬地笑了一下。
　　“一路順風。”王義用嘶啞的聲音說完這最后一句祝福后，拍了拍車門，示意大門已經(jīng)打開，林夕晚可以開走了。
　　王義沒有說留下了多少覺醒者，但他不用說，林珈瑤也能猜得出來。
　　看王義剛才失控的態(tài)度就知道了，除了王義以外，留下來的覺醒者是——
　　零。
　　不會有覺醒者想留下來面對被暴雨和水棲喪尸趕上來的尸群的。
　　有能力的拖家?guī)Э谂?，沒能力的自己跑。
　　留下來的才是不想活的傻子。
　　留與不留，都是站在各自立場做出的最優(yōu)解而已，林夕晚沒有資格評價王義，王義也沒有資格讓林夕晚留下來一起對抗。
　　“保重。”林夕晚輕輕點了點頭，隨后緩緩搖上了車窗，重新踩下了油門，緩緩朝著大門駛?cè)ァ?br/>　　一路上，林珈瑤看到無數(shù)穿著雨衣、撐著傘或者光著膀子的普通人。
　　他們有的是探索者，有的只是營地探索者的家屬，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他們的手上都拿著自制的武器或者被油紙包裹的槍械，或麻木或羨慕地看著車輛以及車輛里面的人。
　　無論他們是仇恨還是羨慕，現(xiàn)在都跟林夕晚無關(guān)，她沒有義務也沒有能力保護所有人。
　　“咚——”
　　忽然，林夕晚感覺車門震了一下，似乎有一道人影撞向了駕駛室的車門，她趕緊踩了剎車。
　　“啪啪啪——”
　　雨幕太大，林夕晚只能看到一個手掌在不斷拍打著車窗。
　　“小晚，小晚，你幫幫阿義好不好，這么多年，王姨看著你和你妹長大的，為什么你也走了呢，他一個人頂不住的，阿晚?！?br/>　　門外，一個老阿姨哭著拍打車窗，但在車里聽，只比雨點打在車頂?shù)穆曇舸笠恍┒选?br/>　　林夕晚認出來了，那個是管浴場的王姨，每次都是她給自己加水或者送衣服，偶爾林夕晚不在的時候，她會幫忙打一桶熱水抬到房間門口給林珈瑤。
　　林夕晚深深吸了一口氣，再次發(fā)動了汽車，心里默念了一聲抱歉。
　　“嗚——”
　　車輛的行駛速度快了起來，很快就把王姨的聲音甩到了身后。
　　車輛順利跨過了營地的大門，在車輛行駛出去后，“吱——”一聲，后視鏡里的營地大鐵門被重新關(guān)上。
　　林夕晚平靜地繼續(xù)駕駛汽車，在下坡后，右轉(zhuǎn)朝著高速的方向開去。
　　林珈瑤看著自己姐姐的側(cè)臉，她濕漉的劉海貼在額頭上，水滴順著臉頰滴落下來，分不清到底是水滴還是眼淚。
　　林珈瑤清楚，這大概是后者。
　　比起自己，姐姐要感性許多。
　　雖然表面冷淡，但無論是她想去幸存者之光發(fā)光發(fā)熱的“英雄夢”，還是此時不甘的眼淚，都出賣了她冷淡表情下溫暖陽光的內(nèi)心。
　　有時候，冷漠，只是在末世之下必要的偽裝而已。
　　林珈瑤有理由相信，如果不是因為自己，林夕晚可能會選擇留下來，去拼那個極低的概率，去嘗試拯救這一整個營地的人。
　　雖然她自己大概率也會喪命。
　　“姐......”林珈瑤開口，想要安慰一下姐姐的時候，卻被姐姐開口打斷了。
　　“瑤，你會不會覺得姐姐是個逃兵?！绷窒ν砭劬珪竦乜粗媲暗穆窙r，似乎隨意地問道。
　　“不，這是很正確的決定?！绷昼飕帗u了搖頭，說道，“姐姐做的沒錯?！?br/>　　就算是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來說，林夕晚與營地人無親無故，走了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情。
　　“這樣子嗎......”林夕晚輕聲低喃了一句，一時間車廂內(nèi)只剩下了密集的雨點擊打車頂?shù)穆曇簟?br/>　　沉默了許久，林夕晚才重新開口：“我想變強?！?br/>　　她緊握著方向盤，看著擋風玻璃前的雨幕：“我想變強，想把喪尸一個不留全驅(qū)逐出去，想讓這些悲劇不再發(fā)生，想讓世界回到以前的樣子......”
　　或許是剛才的場景給她的刺激太大了，林夕晚如同倒豆子一般，把內(nèi)心的全部想法都給說了出來，似乎說出來能讓她好受一些。
　　說完后，林夕晚才緩緩吐了一口氣，自嘲般說道：“很幼稚的想法，對吧?！?br/>　　“不幼稚，”林珈瑤搖了搖頭，“很帥。”
　　林珈瑤是發(fā)自內(nèi)心覺得姐姐的想法很棒。
　　雖然有些許不切實際，但至少她會有這種想法。
　　如果末日之中沒有一個人有這種想法，那這個世界才是真正的完蛋了。
　　不過林珈瑤自己可就沒有這么遠大的志向了，她只想保護好自己的姐姐。
　　“咚————”
　　“吱——”
　　忽然，一聲巨大的撞擊聲從左側(cè)邊響起，整輛吉普車都被撞得朝右邊滑去，差一點點就要側(cè)翻。
　　“吼——”
　　那是狂奔者的嘶吼。
　　林夕晚和林珈瑤的腦海內(nèi)，同時對這個聲音做出了判斷。
　　尸群已經(jīng)到了嗎？這還沒離開營地多遠......
　　看來營地根本撐不過今晚了，別說讓林夕晚留下來，你讓全城十多位覺醒者聚到這都守不了。
　　人是會疲勞的，喪尸可不會。
　　林珈瑤可是見識過如浪潮一般的尸群的，這已經(jīng)超過了百人小營地能對抗的極限了。
　　“該死！”
　　在車輛被撞得側(cè)移后，林夕晚重新踩下油門，車輛重新開動了起來。
　　不過這次出，車子的身后已經(jīng)充斥著喪尸的怒吼了。
　　“瑤瑤！去拿后備箱的槍！”林夕晚一邊把車輛速度盡可能提快，一邊朝著林珈瑤的方向喊道。
　　現(xiàn)在這種情況，已經(jīng)顧不得妹妹行動方不方便的事情了，稍有失誤，就有可能被尸群追上。
　　她知道妹妹沒怎么開過槍，只在書里學過，問過她一些槍械知識，但現(xiàn)在沒辦法了，就算能打掉一只喪尸，生存概率也能提高一分。
　　林珈瑤沒有說話，她迅速解開了安全帶，把椅子靠背完全放下到可以平躺的程度，扭身朝著車廂爬去。
　　這輛吉普車為了減重，后座已經(jīng)被完全拆除，成為了直接連接后尾箱的大空間，用于存放各種物資。
　　林珈瑤很快就找到了一包油包紙，摸到了油包紙包著的冰冷槍械。
　　這是兩把常見的95式步槍，似乎是從軍區(qū)那邊購買的，經(jīng)過了保養(yǎng)，成色很新。
　　除了槍械以外，還有一箱用軍用箱子盛放的子彈和彈匣。
　　“咚?。?！”
　　“咚！”
　　“咚?。。?！”
　　“咔嚓——”
　　“吼——”
　　無數(shù)喪尸從側(cè)邊涌出，毫不畏死地撞向了車門。
　　甚至有的喪尸已經(jīng)抓住了車窗的鐵欄桿，開始用頭瘋狂撞擊著車窗，膿血潑灑在了窗戶上。
　　這些用于防衛(wèi)喪尸的欄桿，此時成了喪尸們最好的爬車工具。
　　林珈瑤甚至看到車窗玻璃開始出現(xiàn)了一些裂痕。
　　“姐姐，打開后車窗！”林珈瑤爬到了駕駛座后更靠近彈匣箱的位置，背靠著駕駛座坐著喊道。
　　聽到妹妹的話后，林夕晚并沒有絲毫猶豫，就通過控制臺幫妹妹按下了兩邊后車窗的玻璃。
　　現(xiàn)在她必須全神貫注地開車，如果停下來或者側(cè)翻，那就是十死無生了。
　　“嗒?！?br/>　　“咔嚓——”
　　林珈瑤熟練地打開了步槍保險，上膛，這些彈匣都是提前壓滿子彈的，還算軍區(qū)營地的賣家良心。
　　就是在上膛的時候，林珈瑤花費了些許力氣。
　　她現(xiàn)在的身子骨比起她操控的幾只喪尸來說，實在是太弱了點，就連給槍上膛都得使好大的勁。
　　她背靠著坐墊，與姐姐背靠背著，看向了后車窗已經(jīng)開始穿過掰歪的鐵柵欄往里伸手的喪尸。
　　林珈瑤把槍托抵在肩上，屏住了呼吸，瞄準了扒在窗邊的一只撕咬者。
　　“噠——噠——噠——噠——”
　　槍械的后坐力撞得林珈瑤的肩膀生疼，好在背靠著車椅，柔軟的車椅背分擔了些許后坐力。
　　即使是這樣，林珈瑤也花了整整四發(fā)子彈，才點掉了一只撕咬者。
　　沒辦法，坐著朝上射擊不太好瞄準，而且車實在是太晃了，喪尸的頭也在不斷地動。
　　最主要是，林珈瑤沒怎么用人類的身軀開過槍，她的槍械熟練度完全都是在假面那用骨刺給練上去的。
　　“噠——”
　　“?！?br/>　　子彈擦過鐵柵欄亮起的火花還有響起的清脆撞擊聲，讓林夕晚不得不注意到后面的情況。
　　她雖然看不到妹妹，但也注意到了妹妹開槍的準度——聽到了槍響，但是根本沒打中喪尸。
　　準度并不是很理想，不過至少能夠完成射擊。
　　“不著急，瑤瑤，慢慢來......你就當是在打游戲?！?br/>　　林夕晚剛分神安慰妹妹一句，“咚——”一聲，車頂就響起了狂奔者的錘擊聲。
　　而車頂?shù)蔫F皮，也凹陷下了一塊。
　　有一只狂奔者爬到車頂了！
　　“草......”
　　林夕晚緊握著方向盤的手已經(jīng)緊張到出汗，的心已經(jīng)墜落到了谷底。
　　狂奔者的體格可不是撕咬者能相比的，過不了多久，車頂就會被徹底砸穿！
　　“噠噠——噠噠——噠噠噠——”
　　但此時的林珈瑤，并沒有慌亂，她仿佛找到了些許開槍的手感。
　　精準的幾輪點射，她打掉了兩邊后車窗上掛著的幾只撕咬者，隨后，她右手持槍，抬起槍口，瞄準了車頂。
　　她左手不再托著步槍的護木，而是隨意地放到了身側(cè)。
　　她的指甲接觸到車底盤，開啟了骨刺地聽，靜靜地等待著下一次錘擊。
　　“咚——”
　　車頂再次凹下一塊，不過這次，在錘擊聲響起的瞬間，林珈瑤也迅速調(diào)整槍口，扣動了扳機。
　　“噠——”
　　一聲清脆的槍響。
　　子彈穿過了車頂留下了一個圓形的彈孔，隨后就是一陣肉體在車頂翻滾，最后摔下去的聲音。
　　“噠噠——”
　　林珈瑤空開了幾槍多在車頂打出了兩個洞，讓這個一發(fā)子彈打死車頂狂奔者的行為看起來沒這么離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