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言目送著那個背影轉(zhuǎn)過彎消失在視線里,一下子有些神傷。心底正琢磨著繼續(xù)找還是回去等時,身后的坡腳下傳來一個人氣喘吁吁的蹦跑聲。
心里頓時竄起一股驚喜,寸言猛然回頭,一點沒讓人失望,只見葉輕飄正扶著腰一陣小跑,后面跟著同樣氣喘吁吁的干凈。
只剎那,還未等到葉輕飄跑到跟前,寸言那些浮于面上的表情通通收拾干凈,只剩下和平常一樣的云淡風(fēng)輕。
盡管上氣不接下氣,但葉輕飄跑近了的第一時間并不是把氣兒喘勻,而是仔細對寸言進行察言觀色,一臉心虛的樣子。
早在看到寸言已在前方等待,葉輕飄就嫌棄干凈跑得太慢,于是把它抱在懷中不要命地奔過來。
見她這樣一副表情,寸言便知她已回去過,是大家告訴她她才跑來尋他的。
雖說憤怒早就被擔(dān)心沖淡,但此刻還是要要問問她到底去了哪里,可又怕自己一開口就顯得很擔(dān)心她似的,所以寸言上前一步準備先接過干凈做個過渡。
“我錯了!”寸言才上前一步剛伸出手,葉輕飄就猛地緊閉雙眼,雙手拉著耳垂誠懇地說道。她話音剛落,地上就傳來“咕咚”的一聲落地響并著“嗯……”一聲悶哼。
兩人同時往地上看去,只見那小老虎正從地上翻身站起來抖著身上的灰塵。看它那圓滾滾的身姿,就不難理解為什么它會被摔那么響了。
寸言蹲下身抱起干凈,撫摸著它油亮的皮毛,然后抬頭看著葉輕飄。
“我錯了,更云說你們找了我一整天。你們懲罰我吧,但是可不可以不是打的?”葉輕飄依然沒有放下她拉著兩只耳朵的手,但卻往寸言面前又靠了一步,以她的小個子仰頭看著寸言。
寸言一耷眼皮,葉輕飄一雙如黑葡萄般的眼珠仿佛就在自己的眼睫毛下,他背心里轟然冒出一陣熱汗,雙手緊緊攥成拳。
“一個小丫頭而已?!贝缪孕牡桌锖芸焓鑼?dǎo)自己鎮(zhèn)定地回到現(xiàn)實,腳尖還是不自覺地往后挪了一步。
原來剛剛她是以為自己要打她,寸言暗自忖道,難道以前她犯錯了都是要挨打的么?
“我們回去吃飯吧?”
“啊……哦!”葉輕飄吃了一驚,趕緊前面帶路,無盡殷勤。
等真正把葉輕飄找到了,大家才發(fā)現(xiàn)家里的大門上不知什么時候掛了諾大的一個牌子,上面一筆一畫歪歪扭扭地寫著四個字:“干凈的家”。
起初大家都覺得哪里不對,但多念兩遍后,居然覺得很是順口,不禁對葉輕飄的這一做法表示贊同。
鑒于葉輕飄知道自己錯了,且殷勤獻得每個人都很是受用,又一改往日的好吃懶,獨自一人細心又麻利地做了一整天的飯,所以大家很快就忘記了被她折磨的那悲慘一天,愿意邊吃飯邊聽她侃那一天的所作所為。
“什么,你要開個酒館?”除寸言外,其他人異口同聲。
“是啊,這可是我從垣頃那里想到的。根據(jù)我今天一整天跑完半城大大小小的玩樂場所后總結(jié):半城每一寸土地似乎都是在給人們制造一個找樂子的場所,去那里的人也似乎很愿意待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因為他們需要,人人都一樣,大家都需要用癲狂來爆發(fā)釋放自己,所以就誰都沒有不正常。但是還有一部分人,他們來到半城只想找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自我腐朽,甚至墮落成泥,只求誰他娘的都別管我……”
“嗯……?”四人鼓著眼睛瞪著剛剛說了臟話的葉輕飄,看來這一日的散逛,確實深被“熏陶”。
“我錯了!”葉輕飄也意識到,立馬深深把頭埋下去。
見大家都收回剛剛的表情后她才繼續(xù)道:“可是這一部分人,他們就只能買酒回家獨自一人喝醉。我就想開這樣一家酒館,只招待獨自一人的那些客人。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坡頭酒館’,緣于我搶到的那家店在坡頂上。”
葉輕飄講完后快速上下?lián)淅庵燮?,等待著掌聲和叫好聲,但是除大家咀嚼食物的聲音之外,四周安靜極了。
葉輕飄皺著眉頭一張張臉看過去,等著大家給點回應(yīng)。最后更云先說道:“飄飄,我覺著吧,我們主要是來找那個歌頌的,不如直接進入正題,何必浪費時間?!?br/> 聽說完反對的理由,葉輕飄反而輕松了:“人海茫茫,怎么去找?你看有一個店了,而且不像別的店,那些人來了店里吧,總免不了有人會聊點八卦,那我們不就有了消息的來源了?”
葉輕飄說完,大家都覺得她說的還算有些道理,不過卷堆也提出了最為關(guān)鍵的一件事:“你的酒從哪里來?”
“放心吧,我一早跟葉藏館的那兩位先生聯(lián)系了,他們會幫我們從中搭線買到好酒?!?br/> “嗯,那開吧!”大家一致同意。
商討完畢大家繼續(xù)回到飯菜中去,葉輕飄這才注意到就在大家都聚精會神說話的時候,干凈一直在歪著嘴吃著肉。
她立馬反過筷子的另外一頭把那一塊肉一下子扒開:“干凈,你要減肥了,被貓追成那樣,虎族的臉都給你丟光了!”
到嘴的肥肉就這樣被人扒拉走,干凈只好盯著訓(xùn)它的葉輕飄,不時伸出舌頭舔著胡須。
葉輕飄這邊嘮叨完那邊又跟大家嘻嘻哈哈說著白天的見聞,寸言趁葉輕飄不注意的時候,把一塊肉又放到干凈面前,這次它很聰明地叼著肉找了個遠些的角落才開始津津有味地吃起來。
晚飯過后,收拾完畢,更云提議大家不要那么早睡,畢竟來了這里那么多天都還沒有在一起好好說過話。
最興奮的當(dāng)屬蘇桂,可是才沒多久就枕著葉輕飄的腿睡得口水四溢,卷堆說他要抓緊時間回去研習(xí)幻術(shù),好把這些日子在路上耽擱掉的時間補回來。
“我覺得酒館里即便是享受一個人不被打擾也不是就要弄得清湯寡水,我們可以弄點歌舞什么的,對不對?”葉輕飄說著在寸言和更云臉上來回巡視,等待他們給點建議。
寸言把書從眼前挪開,看了她一眼又看一眼更云,更云也表示沒有更好的想法,然后兩人又一同看回葉輕飄。
看來,只能自己拿主意了。葉輕飄把紙從幾上拿過來放在蘇桂臉上,然后畫了幾筆,紙剛挪開,蘇桂就伸手上來撓了又撓。
“哎呦喂……”屋子里正安靜時,樓上傳來一陣殺豬般的嚎叫,嚇得葉輕飄一巴掌又把那紙按回蘇桂臉上。
“別理他,你喝醉了不知道,最近幾天每天晚上他都至少要嚎一次,聽多了就習(xí)慣了!”更云朝正欲起身查看的葉輕飄擺擺手。
“那到底是怎么了?”葉輕飄咬著手指頭。
“葉輕飄……”更云還來不及回答,卷堆已光著一雙大腳邁著鴨子步從樓上氣沖沖地下來,后面跟著一串水腳印。
“嗚……怎么啦……?”葉輕飄見來者不善,雖是一頭霧水,但早嚇得一把丟開雷打不動睡得正酣的蘇桂的頭,手腳并用爬到離自己最近的更云的身側(cè)。
“你到底在我床上放了多少東西,那么多天了還爬不完,??!太野蠻了,一個姑娘家你就不擔(dān)心以后嫁不掉嗎?”卷堆猶如潑婦罵街,手掐著腰就要去抓葉輕飄。
他這么一說,葉輕飄立馬想起那天晚上說要給他驚喜,于是偷偷在他被窩深處倒了半麻袋蛇、瘌蛤蟆、捆住腳的小刺猬、小老鼠、金黃的蟑螂……反正就是應(yīng)有盡有。
本來想好好嘲笑他一番的,正巧那天晚上就醉了沒回來,沒想到好戲還延長到今天。
“你有本事抓我試試,就憑你那三腳貓的幾招,到時看我不把你腿給打折!”葉輕飄起來繞著更云和寸言帶著卷堆繞圈圈。
“天哪,什么世道啊,你惡人還有理了你,我跟你拼了……”卷堆是真氣急了,悶著頭就追。
那地上坐著的兩人都被轉(zhuǎn)暈了,卷堆才一屁股跌坐下來,喘著粗氣:“你,我跟你說,你去把它們都抓完我就原諒你!”
葉輕飄也掐著腰蹲在他的對面:“你那晚沒把它們抓住嗎?現(xiàn)在都逃散了,要抓不容易?。 ?br/> “別說那晚我沒上床,即便上床去發(fā)現(xiàn)了,我敢抓么我?”
“真夠笨的!”
“葉輕飄,你,你,今天我不跟你拼個你死我活,以后就隨便你欺負得了……”卷堆已快被氣瘋,撒開雙腿又繼續(xù)追打葉輕飄。
是夜,葉輕飄因為酒館的事情越想越興奮,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又怕吵到蘇桂,干脆披了衣服,點了一盞昏黃的燭臺到案邊把心中的那些想法在紙上寫畫出來。
直到把所有過程、細節(jié)都挨個理了很多遍方覺心里放空、睡意襲來。
正硬撐著兩只眼皮滿懷飽足感收拾著筆墨時,耳邊忽聽得一記口哨聲響——
從骨縫子里傳來的震粟,葉輕飄一下子清醒無比,雖說半城是個不夜城,可說實話這一晚上在這屋里可都感覺很安靜的。
昏黃的光線中葉輕飄收緊了全身的毛孔挺直腰背,等待著確認這不是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