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一早起來,致遠沒來得及洗臉刷牙,先去陽臺找岳丈,拿起他的拐杖左右檢查起來。
“爸你的拐杖沒問題吧?壞了的話今天趕緊買一個!”致遠自己拄著試了試。
“哎算了,能用!”老馬眉眼哀傷。
“你放心,你走的時候我送你一個更好更貴的!”
“呵呵!那行嘛!你可記著哦!”老馬吐著煙氣微微一笑,忽沉下臉說:“英英的脾氣要有你三分平和就好了!”
“這不跟您很像嗎?您一激動關(guān)水閘,她一激動踹拐杖,現(xiàn)在連仔仔也遺傳了你們馬家的做派——一激動砸水龍頭!我看最近漾漾脾氣也變大了,這兩孩子全跟著您的基因跑了!”致遠出言爽朗,哄著岳丈。
“哈哈哈……”老馬一聽樂了,笑得竟嗆住了。這一笑,昨夜的不快跟煙倉里的煙末一樣,轉(zhuǎn)眼全成煙云了。
八點多時候,夫妻兩出去買早點,而后一家四口加曉棠一塊吃早餐。
“待會我們兩去接仔仔,老住人家家里也不是辦法!”致遠開口。
曉棠見老馬和桂英沒吭聲,于是在中間調(diào)節(jié)起來:“漾漾昨晚睡著了放了個屁,嚇我一跳!哈哈……”
“沒尿床吧?”桂英問。
“沒尿床!”
“爸,這個是你最愛吃的羊肉水煎包!”致遠給老馬夾過去一個金黃的水煎包。
“嗯?!崩像R點頭。
“英英姐,跟你說個事兒?!?br/> “啥事?”桂英抬眼問。
“我下午打算去找房子,在這周邊。我想一個人住一段兒,靜一靜,之后重新找工作。”
“可以啊,下午我陪你,這周邊我熟?!?br/> “嗯?!?br/> “那你以前屋里的東西呢?”
“如果今天下午能找到房子,那我晚上搬東西,我東西不多!”
“行,晚上我們開車幫你搬,三個人干活麻利!”
“行,就是太麻煩你們了!”
“這么客氣!我當年有孩子照顧不來還不是硬拉著你!”
“吶……我今天買高鐵票,后天——下周一把漾漾送到湖南媽那邊!”致遠開口。
“嗯!你也多待幾天,媽肯定想你了!”
眾人俯視漾漾,小探花還不知發(fā)生了什么。
“我打算讓漾漾待個十天,我就不待了,嘖不方便!”
“怎么不方便?”老馬抬眼問。
“那個……我媽她嫁的叔叔……他跟他兒子兒媳還有孩子一塊住,媳婦不上班,我住那里不方便!”致遠低聲說。
“哎呀兒子看看媽,住兩三天沒啥的!”老馬說。
“是,但他家里地方緊張,跟永州老家不一樣,我頂多住一晚!”致遠眉尾耷拉。
“沒事,你把漾漾送過去就行了,媽想你了看看漾漾!”桂英安慰老公。
“嗯。”致遠傷感地點點頭。
“那漾漾這么小她一個人在那邊待得慣嗎?”曉棠問。
“她每年過年跟奶奶住幾天,今年大了,應該可以的!我婆婆很好相處的,孩子們很喜歡她的!”桂英說完兩眼掃了掃老馬。
吃完早餐各自休息。致遠和桂英換好衣服帶好東西,開著車去接仔仔。
老馬躺在躺椅上,想起昨晚仔仔說他腳臭。他這么大歲數(shù)了五體僵硬,加上身體長大、右腳還打著石膏,怎么掰腳也掰不到鼻子跟前來!自己壓根聞不到呀!
“寶兒!寶兒!漾漾!過來一下?!崩像R知漾漾在屋子里玩。
“什么事?”漾漾跑出來問。
“你過來!到爺爺這兒來!”老馬言語輕佻。
“干什么?”漾漾左手捏著右手,機警地站在老馬一米開外的位置。偷錢被打的事兒小人兒記著呢,被老人當場發(fā)現(xiàn)且拎高拐杖揚言打她的畫面也記著呢。
“你過來呀?”老馬笑瞇瞇地勾著左手,知她被打后安分了兩天,和自己也疏遠了兩天。
“哼!我不!”漾漾甩手拒絕。
“你看爺爺這個石膏里有沒有啥玩具?”老馬誆她,伸出右腳給漾漾看。
漾漾在一米外彎著腰、扭著頭仔細探尋石膏里面。
“你站在那兒看不到哇!”老馬欲擒故縱,放下腳,不讓小鬼頭看了。
“什么玩具呀?”小娃兒好奇,走前半步。
“小兔子……很小的小兔子,藏在石膏里!”老馬拍著石膏。
漾漾又靠前半步,站在老馬腳邊,弓著身子從上往下看。此時老馬故意抬高腿腳,讓她從腳趾縫那兒看。
漾漾上當了!隔著一尺遠凝視老馬的腳趾縫。老馬見時機已到,蹭一下將腳挪到了漾漾鼻子前面。好家伙!那個臭呀——刺得五官盡閉,熏得臟腑翻騰,嗆得神經(jīng)失常!
四歲的娃兒抖了抖腦門,撲騰一聲坐在地上,大口吸氣,朝右邊干嘔了兩下,繼而往后挪騰了一米,大口喘著氣。
一分鐘后,小探花清了清神智,這才回魂了!剛回神兒又惡心地沖老馬干嘔兩下!此刻漾漾愣在天地間回想剛剛發(fā)生了什么?她總結(jié)出自己先是被騙了,而后被欺負、被侮辱!小人兒圓眼怒睜,氣得又往后挪了幾下屁股。
老馬驚得啞口無言,沒想到自己的腳趾縫這么臭!他坐看漾漾,雙眼充滿了小孩看不懂的愧疚、心疼和嘲笑。
誰想漾漾捂著鼻子和小嘴,拄著地緩緩地站起來,神情復雜地打量老馬,然后轉(zhuǎn)身黯然離開,一路上三步一回頭地凝視老馬,眼里全是怒氣和委屈——這一對老小算是結(jié)下梁子了!
這邊夫妻兩到了胡漢典家的樓下,仔仔收拾好東西,跟漢典父母打完招呼下樓了。小三口上了車,致遠駕駛著往回趕。
“有沒有什么想說的?”桂英問兒子。
“我下周六期末考試,求你們讓他別再打攪我了!我這段時間模擬考成績不好,壓力很大!”仔仔低頭搓著兩手。
“這個你放心,你爺爺不是不講道理,爸會跟他說的?!敝逻h轉(zhuǎn)頭瞟了一眼仔仔,繼續(xù)開車。
“仔兒,媽給你個東西!”桂英從包包里掏出一個盒子——那是老馬給仔仔金佛像的小盒子,桂英把盒子遞到仔仔手里說:“這是爺爺給你的,你長大了,自己保留吧?!?br/> “你想收買我?”仔仔捧著盒子,不知該要不該要。
“誰想收買你呀?昨天你走之后,為了你我和他大吵一架,你不信問你爸!”
仔仔在后視鏡里望了望致遠,致遠深深地點點頭。
“吶……你們吵出結(jié)果沒?”
“呵呵呵……”桂英喘著大氣苦笑道:“吵架要是能出結(jié)果,還要談話和商量干什么呀?”
“那你給我這佛像,是幾個意思?”仔仔掂了掂手上的盒子。
“我昨晚哭了大半晚上,一直睡不著,想了很多事情。??!你爺爺沖你發(fā)火是不對,但你有沒有思考他發(fā)火的目的是什么?”
桂英咽了口唾沫,抿了抿嘴唇說:“我昨晚睡不著,想起了很多小時候的事情——難受得很!小時候我們村里沒有自來水,吃水用水分兩種——一種是打井里的水,一種是去村西南的河里打水。井水很少還混濁,河水離村又很遠,條件很苦,我有時候做夢還夢見我提著桶晃晃悠悠地打水呢!你外婆也辛苦,一個女人挑著扁擔打兩大桶水!你爺爺也辛苦,推著個桿子一打打五六桶水!家里每逢下雨趕緊用桶啊盆啊去接水!媽那時每年只過年洗一次澡,洗衣服更艱難了,喝水的水翁里一到夏天好多紅色的小蟲子,很恐怖,但那真是我們吃的水!不是我們一家這樣,段家鎮(zhèn)地勢高,方圓上百十個村子家家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