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在希望失望之間周轉(zhuǎn)折騰,寧缺的心情有些不痛快,然后痛快不再去想,無論痛快還是不痛快,都非常適合飲酒謀一醉,恰好這個夜晚桑桑的病又犯了,小腳冰的像兩根冰樹枝般,于是主仆二人拍開一罐烈酒痛痛快快地喝了一場。
一大罐烈酒小侍女喝了大多半,寧缺卻是先倒下的那個人,桑桑艱難把他搬到墊子上,然后把被褥掀開搭上,自己也鉆了進(jìn)去,習(xí)慣性地把小腳塞進(jìn)他的懷里。
伴著彌漫的酒香,寧缺做了一個夢。
在夢中他感覺身邊再次出現(xiàn)那片暖洋洋的大海,只不過這一次他沒有像以前那般伸手去捉去撈卻發(fā)現(xiàn)自己只能徒勞地?fù)频揭粓隹?,?yīng)該是呂清臣老人的話起了作用,這一次他非常清楚自己是在做夢,所以他站在那片暖洋洋的海里,像一個陌生人或者說旁觀者冷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他在夢里面笑著想起一句話:“一切都是幻覺,嚇不倒我的?!?br/> 可能是因為前所未有冷靜的緣故,這一次寧缺非常清晰地看清楚了夢中海洋的模樣,那片無邊無際占據(jù)全部空間的大海竟然不是藍(lán)色而是綠色的,色調(diào)極深卻又極透明,就像是一塊晶瑩剔透的翠玉。
他站在這片綠色的海面上,沒有彎腰伸手去撈那些緩慢流淌的綠,而是靜靜看著它,在心中猜想著它們下一刻會流向何處,會變幻成怎樣的形狀。
綠色的海中忽然生出兩朵白色的花,花瓣一味雪白,沒有一絲雜色,也沒有那些普通花朵常見的色絲芯蕊,就是單調(diào)而枯燥的白。
海水拍打著白花的根部,如果它們有根部的話,在綠色海水的滋潤下,那兩朵白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急劇長大,花瓣片片脫落,落在海面上又變成新的白花,如此這般白花迅速擴(kuò)延開來,占據(jù)了他視線中全部的海面,一直延伸到天際。
寧缺看著如斯神景,心神搖晃無法自安,遂抬步而上花朵,踩著花瓣向天邊走去,赤足與嬌嫩的白花花瓣相觸,微彈而起而落,感覺柔軟彈嫩非常美妙。
……
……
田野旁的車廂內(nèi),寧缺側(cè)臥在墊子上,身上的褥子早已被掀開一大半,他的額頭上全部是汗水,懷里緊緊抱著一雙小腳,小侍女腳上的肌膚比身上別的地方要好很多,純白似雪,看上去就像兩朵瑟瑟的小白花。
他蹙著眉頭不時撇撇嘴,不知道夢里面在想什么,雙腳在褥子里下意識里蹬動著,不知道觸到了何處,覺得很舒服,臉上露出滿意的神情,不再動彈。
……
……
心神漸迷離,寧缺早已忘記自己是在一個夢里,他心神搖晃卻又異常平靜地在海面上行走,在如海般的白花間行走,忽然間心頭一動,整個人的身體緩緩飄離花瓣,迅速向著海面上的高空飛去。
飛到極高處,他低頭向下方望去,只見綠色海洋上的白花早已消失不見,隱隱能夠看到海水深處有一層紅色的平面,向四面八方延展而去。
他破開海水,向綠色海洋深處潛去。
不知道潛了多久,他終于看到了那層紅色——那是一層粘稠的深紅色的漿液組成的水層,腥紅無邊,像是番茄醬,但更像是將要凝固的血。
血水忽然打破了平靜,變得沸騰起來,里面有無數(shù)沒有五官的人類緩緩站起,然后仆倒,再次站起再次仆倒,他們掙扎著,無聲的痛嚎著,可無論他們怎樣的掙扎痛嚎,五官上的那道薄膜始終把他們禁錮在永恒寂靜的血色世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