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寶珠的運氣不錯,居然只過了四五天,就被人挑走了。
“這丫頭是最勤快不過的,什么粗活累活都能做,小娘子你可以隨意把她當(dāng)牛馬使喚。”
人牙子喜滋滋的接過錢,對許含章說道。
“嗯?!?br/> 許含章戴著帷帽,讓人看不清她面上的表情,只聽得她淡淡的應(yīng)了一聲。
寶珠不由忐忑起來。
這似乎是個孤僻古怪,很難伺候的娘子。
但下一刻,她就改變了這個看法。
因為娘子在路過一家成衣店時,特意挑了三套應(yīng)季的衣裙和鞋襪給她,并解釋說現(xiàn)做已經(jīng)趕不及了,讓她先將就一下。
給她安排的住處,則是一間寬敞明亮的廂房,比她在上一戶人家和好幾個丫鬟共擠的小黑屋強上百倍。
而她要做的事情,也非常輕松簡單。
只要給娘子做做飯,洗洗衣服,在娘子看書時,放一杯提神的清茶在旁邊就行。
更妙的是,娘子是個有話直說的人,從不玩那些指東說西,云里霧里的套路。
能跟著這樣的主子,是她的福分。
她一邊慶幸著,一邊又隱隱不安著,擔(dān)心娘子哪天得到了新的丫鬟,便會把自己攆出去。
這樣的危機感,在早上老仆上門拜訪時達到了頂點。
因為他看她的眼神,明顯就是在嫌棄和挑剔。
她不禁有些著慌——他會不會為了表示謝意,而特意給娘子送些機靈聰明的婢仆過來?
然后,這兒就沒有自己的容身之處了。
還好對方只是送了銀錢布匹,并沒有送人來。
這讓她悄悄的松了一口氣。
但后來和粗中有細,有勇有謀的阿蠻一比,她頓時羞慚得恨不能找個地縫鉆進去。
自己要是有阿蠻這么厲害,娘子想必會省心很多,用不著事事操勞。
“你真的想多了?!?br/> 許含章聞言抿嘴一笑,“我一不納小妾,二不玩爭寵,要阿蠻那樣的人精來伺候我,純屬浪費?!?br/> “娘子,你是個女子,當(dāng)然不能納妾了……”
寶珠只聽到前半句,就漲紅了臉。
“我是說著玩的。不過,你也犯不著過于自卑?!?br/> 許含章看著她,說道:“不要忘了,你爹娘給你的名字,是寶珠?!?br/> 農(nóng)村里的人愛給孩子取‘狗娃’,‘二牛’之類的賤名,寓意為好養(yǎng)活。
但寶珠的爹娘劍走偏鋒,選了個矜貴的詞,顯然是視她如珠如寶,不舍得用粗俗的賤名來稱呼她。
“他們?nèi)绻谔煊徐`,一定不想看到你垂頭喪氣,自怨自艾的模樣?!?br/> 許含章看了眼蔚藍的天空,語氣平靜的說,“我的爹娘也不在了,但我相信冥冥之中,他們還和我有著某種切不斷的牽絆?!?br/> 所以她才會如此努力的活著,完全沒有自暴自棄,破罐子破摔的念頭。
她不哭,不鬧,不嬌氣,不挑食,改掉了過去所有的壞毛病。
她會盡量淡忘心內(nèi)的陰霾,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nèi)去幫助別人。
她獨立自主,從沒有向人服軟和求救的習(xí)慣,更沒有想過要憑著這副好皮囊傍上某個有錢有勢的男子,好求得憐惜庇護。
“我相信,他們見了如今的我,會感到很欣慰的?!?br/> 許含章露出了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
“娘子……”
寶珠愣愣的喚了一聲。
她只知娘子是個初來乍到的外地人,隨便上市場里一逛,就把她買了回來。
卻不知娘子也和她一樣,經(jīng)歷過雙親逝去的悲慟。
自己喪父喪母后,是靠給人為奴為婢維持生計,雖受氣挨打是常事,但至少不用擔(dān)驚受怕。
可娘子就慘了,生得如此美貌,卻成天和面目猙獰的惡鬼打交道。
也不知她會不會害怕,有沒有做過噩夢?
“鬼沒什么好怕的。”
許含章認真的說道:“真正可怕的,是人。人一旦動了邪念,那真是連鬼都要嚇得瑟瑟發(fā)抖,跪地不起的。”
“啊?”
寶珠好不容易回過神,又被這番話給唬得愣住了。
“你不用去思考這些?!?br/> 許含章掏出絹帕,擦了擦沾上糕點渣的手指,“有這功夫,還不如琢磨一下待會兒該給我做什么吃的?!?br/> 寶珠的廚藝不錯,雖比不得凌準妹子的花樣多,卻別有一番鄉(xiāng)土風(fēng)味。
凌準。
直到現(xiàn)在,許含章才想起了他。
來益州的路上,自己只顧著跋山涉水,根本無暇去想別的。
等安定下來后又碰到周府那樁怪事,更是沒有多余的時間,去想那些有的沒的。
他現(xiàn)在是在做什么呢?
是和三兩好友上酒肆閑坐,還是在醫(yī)館幫妹子曬藥?
抑或是趁著秋高氣爽,登高望遠,吟詩作賦?
等等。
他好像沒有這種閑情逸致,骨子里就是個特別呆板無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