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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圖緣 雙雁兒

中途被打斷果然是掃興之極,他坐起來恨聲道:“船上的人在干什么?任由她跳么?”滿腹的牢騷沒處出氣,平復(fù)了半天才又問,“眼下怎么樣?死了沒有?”
  
  曹春盎啊了聲,“干爹息怒,姑娘是從窗口跳出去的……人撈上來了,還沒斷氣,可也醒不過來,您還是過去瞧瞧吧!”
  
  真是會裹亂,還在猶豫要不要?dú)⑺?她自己倒尋短見了。撂著不管是不成的,既然姓錢的把人送到他身邊來,必定時時關(guān)注著,鬧了這么一出,豈不是不打自招了嗎!舊情人相逢沒有甜蜜溫存就罷了,還尋死覓活的,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端倪。
  
  他撫了撫額,回頭看音樓,她四仰八叉躺著,還沒從震驚里回過神來。就這么走了總感到留戀,他重新躺回去,把她掬在懷里親她的頰,“我得去看看!
  
  她推開他,手忙腳亂找中衣披上,一面招呼他:“那就快點(diǎn)兒吧,人命關(guān)天呢!戲都做到這份上了,緊要關(guān)頭泄了底就功虧一簣了,那位樞曹大人一定在暗處看著吧!”
  
  不追問并不表示她什么都沒察覺,既然是錯認(rèn)了,之前在錢之楚舫船上的惺惺相惜又算怎么回事呢!所以里頭總有玄機(jī)的,她知道他有他的道理,不方便告訴她她也不會刨根問底,只要不拖他的后腿,就是對他最大的幫助了。
  
  肖鐸聽了有些意外,邊扣盤扣邊覷她臉色,“你明白的時候果然是極明白的!
  
  她頭搖尾巴動地哼了聲,“鋒芒畢露有什么好處?我這叫藏拙,你不懂!
  
  他不懂,是啊,他一向都是耀武揚(yáng)威唯恐天下人不知道他的權(quán)勢,藏拙這點(diǎn)果然還不及她悟得透。不過這得瑟的脾氣真招人恨,他扣腰帶的當(dāng)口照準(zhǔn)她屁股上來了下,“你忙什么?你也去么?”
  
  她扭了個身道:“她是個可憐人,要找的人不在了,身邊又沒有個貼心的丫頭伺候。這回投了河,心里不知道多艱難呢!我去照料照料她,和她說說話也好。”
  
  他卻皺了眉,“哪里用得著你照料,你踏實(shí)在房里休息就成了。”他是不贊成她去的,一則怕她露馬腳,二則也擔(dān)心她從月白那里探聽到什么,回頭又叫他里外不是人。
  
  說她是個面人兒,其實(shí)很多時候她也不那么順從,不愛聽的話直接忽略了,探頭往下叫彤云,“別挺尸了,趕緊起來!”
  
  先前真是糊涂了,他到現(xiàn)在才想起她那個焦不離孟的好丫頭沒在她身邊值夜,原來被她打發(fā)到下面艙里去了,想來是準(zhǔn)備好了要干點(diǎn)什么的,所幸曹春盎及時叫住了,否則真著了她的道兒。
  
  雞零狗碎的小事多了,原本井井有條的生活就開始變得紛亂。只是覺得又氣又好笑,果然是司馬昭之心,下死勁地打他主意。碰上這樣的女人,真叫人無可奈何。不過這會兒沒空追究那些了,他束好了腰帶踅身出門,曳撒上的褶子像開闔的扇面,他走得腳下生風(fēng),也不等哨船來接,騰身幾個起落就到了河對岸。
  
  他這么連跑帶跳的,音樓又不會,只得巴巴兒等云尉。打聽打聽問月白姑娘這是怎么了,為什么想不開,云尉口風(fēng)緊,木著臉一問三不知。彤云耷拉著嘴角沖她聳了聳肩,看來只有上船才能見分曉了。
  
  秦淮河上本就喧鬧,悄沒聲地沉湖,悄沒聲地?fù)破饋,過程應(yīng)當(dāng)不算長,所以一點(diǎn)兒沒引人注目。她裹著氅衣踩上了船幫兒,往起一縱上了甲板。低頭看艙面上濕淋淋恁大一塊,打量是剛才撈人的緣故。
  
  扎著手腳上里間去,直欞門半開著,繞過屏風(fēng)是個閨房。她左右瞧了,一面窗戶半開,料著就是從這里扎猛子下水的。
  
  使個眼色叫彤云去關(guān)窗,她挨在邊上聽大夫診脈,打從氣虧氣虛上來,洋洋灑灑說了好大一通,到最后開方子叫防著寒氣,又絮絮念叨虧得是大夏天,要是碰在嚴(yán)冬里,眼下就該準(zhǔn)備棺材發(fā)送了。
  
  那姑娘躺在榻上面黃如紙,胸口一點(diǎn)微微的起伏,看著氣若游絲。肖鐸問大夫,“什么時候能睜眼?”
  
  大夫擦手道:“不是大病厄,灌點(diǎn)兒姜湯,估摸至多一盞茶時候就該醒了。可人是救下了,氣上不順還得出亂子,大爺叫底下人緊著點(diǎn)兒心吧!”
  
  肖鐸沒說話,讓人把大夫送下了船;厣砥沉嗽莆疽谎,寒著聲口道:“叫你看人,怎么把人看進(jìn)水里去了?”
  
  上頭怪罪,云尉也沒什么可辯解的,其實(shí)大伙兒都知道,舫船沒有船幫子,艙面上做的是滿蓬,只留兩頭供人搖櫓掌舵。她從正當(dāng)中跳下去,女人個子小,濺不起浪花來,撲通一聲就沒了影兒。也是萬幸,還好有人看見了,要是一個大意瞧走了眼,再想找回來就不容易了。
  
  他把頭低下去,垂著兩手道是,“屬下失職,請督主降罪!
  
  降不降罪的,事情已經(jīng)出了,再多說也無益。總算人是找回來了,要是進(jìn)了秦淮河撈不著,過幾天發(fā)得胖大海一樣浮起來,那更要費(fèi)心思遮掩了。他擺了擺手,“明兒寶船該到了,先匯合了再說。正經(jīng)事要緊,這種旁枝末節(jié)我也不打算過問,你們料理妥當(dāng)了就行;仡^給她配兩個人好生看著,我手上事多,哪里照應(yīng)得到這里!照例還是老樣子,有外客一概不見,太太平平的大家安生,再出一回這樣的事,到時候別怪我活剝了你們的皮,曉得了?”
  
  兩個千戶唯唯諾諾應(yīng)了,退到一旁按班侍立。他偏頭看過去,音樓還在那兒伸脖兒探望,便道:“夜深了,娘娘回去安置吧!這頭有人看著,出不了事的!
  
  都是男人,照料起來不便當(dāng)。月白從水里撈出來也沒換衣裳,濕漉漉擺在床上,衣角還往下趟水。她拿手指頭點(diǎn)了點(diǎn),“我讓彤云回去拿我的衣裳來給她換上,可憐見的,這么晤著,寒氣進(jìn)了肌理,喝多少姜湯都不管用了。廠臣自去歇著吧,今兒我在這里伺候她,等她好了再一道上岸。”
  
  他背著手道:“才投過河的人,鬼氣森森不吉利。您是尊貴人兒,哪里用得上您支應(yīng)!”
  
  她壓根兒不理他,過去探月白的額頭,冷冰冰的,沒多大人氣兒似的。她嘆口氣道:“你別管我,橫豎彤云也在,外頭還有千戶他們,不怕的!
  
  他沒計(jì)奈何只得讓步,掖手道:“娘娘執(zhí)意,臣也不強(qiáng)求了。臣在外間候著,要什么只管吩咐下來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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