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漁低頭借著擦嘴的動作抹掉眼淚,低聲說,“湯的味道剛剛好。”
張氏味覺遲緩,這幾日已經(jīng)嘗不出味道,家里的飯不是陸小漁做就是沈沉醉做,今個是心里高興,這才重新下廚。
如今聽他這么說,張氏就沒再往鍋里加鹽,而是拉著陸小漁的胳膊,爺倆一同坐在鍋底燒著柴火的灶臺前面。
灶火正旺,兩個人都覺得有些悶熱,齊齊伸手去拿那把蒲扇。
陸小漁扭頭看了眼張氏,沒忍住破涕為笑,露出一個帶著淚痕的笑臉。
張氏等陸小漁坐了一會兒,伸手拿著扇子給他扇了幾下,才猶豫著提起別的事,“你常去拿藥的那家藥鋪里有個學徒你還記得吧?”
臉皮薄,跟他說話有點結(jié)巴的學徒。陸小漁點點頭,“有點印象,怎么了?”
他好奇的扭頭看張氏,“爹你怎么突然提起她?”
“爹肯定不會無緣無故的在你跟前提個不相關的人,”張氏笑,“還不是人家對你有那方面的意思,我這才知道她?!?br/>
陸小漁剛才臉上還掛著的笑意,慢慢淡了許多,低頭撿起柴火,往鍋底添了幾根。
“爹知道你不急著嫁人,可你總不能不嫁人?!睆埵衔椎哪樕辉罾锏幕鸸庥臣t,扯著嘴角說道:“你已經(jīng)十六了,萬一再耽擱個三年,可就真的嫁不出去,成沒人要的小公子了?!?br/>
不知道是三年戳中了陸小漁的心窩還是沒人要傷了他,陸小漁眼眶一紅,眼淚頓時就掉了下來。
“我自己過?!标懶O抬胳膊用手背擦眼淚,甕聲甕氣的賭氣說:“我有手藝,又餓不著自己,能養(yǎng)活咱倆?!?br/>
張氏抬手把他攬進懷里,下巴抵在他頭頂輕輕摩挲,“你知道爹話里的意思。我聽林叔說,那學徒長的雖說普普通通,但為人老實,學的又是一門正經(jīng)手藝,你倆要是成了,將來你若是有個頭疼發(fā)熱,還不用出去找大夫,省了一大筆錢呢?!?br/>
最后一句話顯然是在調(diào)節(jié)氣氛,想逗陸小漁笑。
陸小漁摟著張氏的腰抽咽著說,“我身體好,不、不用她?!?br/>
“人啊,誰還能沒個頭疼腦熱的。”張氏掌心輕輕摩挲他消瘦單薄的肩頭,垂眸說道:“爹實在心疼你像個女人似得活著?!?br/>
雖說靠自己雙手賺錢沒什么不對,但始終過的太苦。如果可以,張氏寧愿陸小漁像尋常男子一樣,做個倚靠妻主的小男人。
“爹不想帶著對你的遺憾跟擔憂走,也不想你再等個三年。這事你好好想想。”張氏輕輕拍了下陸小漁的肩膀,說道:“行了,出去洗洗臉,準備吃飯了?!?br/>
張氏話的意思很明顯,他知道自己可能撐不過今年了,所以想讓陸小漁在他死之前嫁出去,別讓他帶著對兒子的擔憂閉上眼睛。
正是因為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陸小漁才這么難受。他從灶房出來的時候眼淚都沒止住,抽咽著低頭靠在墻上哭,身體順著墻慢慢下滑,抱著腿縮蹲在地上。
沈沉醉聽見動靜從屋里出來,見陸小漁蹲在墻角哭的泣不成聲,心擰成一團,手足無措的走過來,從袖筒里掏出一塊巾帕遞給他,撩起衣擺蹲下來看他,啞聲問道:“怎么哭了?”
陸小漁淚眼婆娑的接過巾帕,看著上面一角繡著一個小酒壺,頓了下,把帕子又扔還給她,“我不用?!?br/>
這繡工那么好,定是那個男子送的。
沈沉醉狐疑的看著陸小漁,低頭把巾帕撿起來,遲疑的將自己衣袖遞過去,“那用這個?”
“也不用,”陸小漁抽了下鼻子,甕聲甕氣的說,“你的我都不用?!?br/>
沈沉醉這才算聽明白他生自己氣了,頓時更加不解了,低聲問道,“我哪里惹你不高興了?”
陸小漁低頭哭,不理她。
“不哭了,待會兒被張叔聽見該心疼了。起來洗臉,咱們待會兒吃餃子?!鄙虺磷碛幂p松的語氣說話,伸手去拉陸小漁胳膊。
她越好聲好氣耐心十足,陸小漁越難受。
沈沉醉表面淡漠疏離,對他卻是溫柔的很,可以后,她的這份溫柔他半點都享用不到了。
陸小漁咬唇從懷里把那盒子黛粉掏出來,塞進沈沉醉懷里,抬手抹了把眼淚,語氣有些沖的說道:“這個賠你?!?br/>
沈沉醉覺得自己才一天沒見著陸小漁,怎么晚上一回來就有些跟不上他的思維。他說的每句話她都聽不懂。
沈沉醉低頭皺眉不解的看著手里的盒子,“賠給我什么?”
“黛粉啊。你不是要拿來送人的嗎。”陸小漁抽咽了一下,紅著眼睛解釋道:“你之前包袱里的那盒,被我收拾東西的時候不小心摔壞了,這個是今天我去胭脂鋪子里新買的,一模一樣,還給你。”
陸小漁拿著那盒壞的黛粉進胭脂鋪里問價格的時候,得知這盒黛粉價格不算很低,心又酸又疼。幾乎是咬牙才把攢了兩天的錢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