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天氣很好，晌午后正是陽光大熾之時，盧龍塞城門大開，巴圖騎馬在前，烏日蘇馬車在后，還有兩輛架子車，上面堆放著長公主的賞賜，若拆開那些油紙包裹，就能看到，那是一摞摞的書籍。
　　
　　趙胤和白馬扶舟攜盧龍塞將領(lǐng)幾人，送至城外門二里。
　　
　　時雍也跟著去了，許久沒出城門，空氣清新，陽光溫暖，心底仿佛開出大朵大朵的花來。隨著晏兀兩國盟書一簽，戰(zhàn)事宣告結(jié)束，連天空的鳥兒盤旋都自在許多。
　　
　　“馭——”
　　
　　前方是個山口，層巒疊嶂幾不見天。巴圖停下馬步，調(diào)頭朝趙胤等人拱手示意。
　　
　　“送君千里，終有一別。孤與諸位就此拜別吧?！?br/>　　
　　趙胤止馬停步，眾人紛紛停下。
　　
　　烏日蘇也是打了簾子從馬車躍下來，低頭朝眾人揖禮拜別。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諸位，后會有期?！?br/>　　
　　趙胤還禮道：“后會有期！”
　　
　　巴圖看他仍是一副不茍言笑的模樣，微微一笑，“后會有期！”
　　
　　他扶住韁繩，調(diào)頭策馬，“駕！”
　　
　　烏日蘇回頭看一眼，朝眾人道：“大都督再會！”
　　
　　趙胤：“再會！”
　　
　　烏日蘇深深吸了口氣，然后緩緩站直身子，上了車，揚起鞭子在空氣里發(fā)出噼啪的一聲脆響，“駕！”
　　
　　幾匹馬兒在官道上踏出蹄聲陣陣，晌午陽光尚好，官道上的人、馬，風(fēng)，仿佛凝成了一幅靜止的畫面，漸漸模糊，被時光一點一點吞食，變成一幅斑駁的畫。
　　
　　白馬扶舟衣帶飄飄，凝目許久笑道：“走遠(yuǎn)了，還舍不得回嗎？”
　　
　　趙胤道：“回吧?！?br/>　　
　　時雍輕輕抬頭，看著站在人前的二人，再透過他們望向遠(yuǎn)處連綿不絕的大青山。
　　
　　秋季已盡，快要入冬了，山巒翠色變黃，萬物漸漸沉睡，連同那些埋藏的心事，悉數(shù)化在這片山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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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歷史的車輪碾過這發(fā)黃的一頁，重新翻開了嶄新的篇章。
　　
　　光啟二十二年十月初三，寅時，兀良汗大軍集結(jié)完畢，拔營起寨，浩浩蕩蕩離開青山大營，往北而去。途經(jīng)各個關(guān)隘要地，紛紛加強戒備，民間百姓則是懸掛經(jīng)幡，燃放鞭炮，祭祖謝天。
　　
　　當(dāng)年兀良汗王阿木古郎與大晏皇帝趙樽于京師議盟，兩國和平了三十九年，如今巴圖匆匆南下又匆匆而返，民間各有揣測，無一不說這場戰(zhàn)事打得匪夷所思，因不知退兵原委，就突發(fā)奇想地編造出了很多說法。
　　
　　同一天，大晏京師舉行了隆重的告天祭祀。
　　
　　僧錄司禪教覺遠(yuǎn)大和尚主持法祭，皇帝身體欠佳沒有出席，由九歲的皇太子趙云圳代皇帝登壇敬獻(xiàn)祭禮，并昭告天下，嘉獎六軍，晉升撫北軍將領(lǐng)，同時對深受戰(zhàn)爭影響的幾個州府減免賦稅。
　　
　　寶音長公主一行人在盧龍塞停留七日，啟程返回天壽山，東廠眾番役和廠督白馬扶舟隨行護(hù)衛(wèi)。
　　
　　甲一帶走了兀良汗二皇子來桑，直接解送京師。
　　
　　三日后，圣旨到達(dá)盧龍塞，撫北軍副將霍九劍領(lǐng)兵北上松亭關(guān)，沿途各軍屯布政司重新整肅，該下獄的下獄，該提拔的提拔，各有命數(shù)。
　　
　　光啟二十二年十月十五，朝廷欽差到達(dá)盧龍塞，交接軍務(wù)后，趙胤、魏驍龍等一干將領(lǐng)回京述職，錦衣衛(wèi)眾人隨行。
　　
　　啟程那日，盧龍塞下了今冬以來的第一場雪。
　　
　　銀裝素裹的盧龍塞，白茫茫一片，垛墻、箭樓，哨塔、烽火臺，在褪去硝煙后，這里儼然變成了一個素凈的世界。校場上，將士們持戟列陣，相送遠(yuǎn)道而來的京軍，有些相處得好的甚至抱頭痛哭。
　　
　　離別的雪花，終是染上了濃重的悲傷。
　　
　　盧龍塞城門外的官道邊，纛旗在雪風(fēng)中翻飛，一個剛剛修筑的碑亭，嶄新地佇立著，亭子四角和柱身被紅色的綢緞包裹，扎上了勝利的紅花，但是碑石上還沒有刻字。
　　
　　“大都督，請您題字。”
　　
　　盧龍塞守將熊豐雙手捧上筆墨。
　　
　　豎碑載事，一為歌功頌德，二為警示后人。
　　
　　趙胤看著雪白的紙和鋪天蓋地的雪花，沒有動筆。
　　
　　“千秋功過，一點浮云。是非成敗皆出自書生筆墨，我何須寫?！?br/>　　
　　守將捧著紙筆，仰著頭，一臉雪花和尷尬。
　　
　　時雍看了他一眼，笑道：“大人寫罷。千秋功過雖不值得提，但千百年后，說不準(zhǔn)就是一個景點，可為百姓謀利呢?！?br/>　　
　　趙胤回頭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