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有人寵著,我們才放任自己盡情脆弱。如果只有自己獨自一人,在遇見任何事時,哭也是哭給自己看,沒有人為你擦眼淚,也沒有人哄你。唯有變得堅韌強大,才能熬過那些難過的時刻。}季節(jié)已過了白露,晝短夜長,天亮得也晚了,清晨六點多,整座城市還籠罩在一片淡淡的白霧里。
周知知打著方向盤,正準備轉(zhuǎn)彎將車開進醫(yī)院時,“唰”地一下沖過來一輛出租車,因為是清晨,醫(yī)院門口還很冷清,所以那輛出租車停得特別隨意,把進出口的路都堵了大半。
她皺了皺眉。她拿到駕照才半個月,車技還很生疏,只得放緩車速等待,一邊瞪著那邊看,一個穿著風衣的短發(fā)女人正拎著一只行李箱往后備廂里塞,拍下車蓋時女人的臉側(cè)了側(cè),周知知一愣,睜大眼想要看得仔細點,女人已經(jīng)走向車廂,很快出租車就開走了。
周知知下意識就想開車去追,車子啟動,她又停下來,搖頭失笑,一定是自己眼花了。
她將車開進了醫(yī)院。
她拎著保溫瓶往住院部走,秋天的早晨有點涼,花園里的植物都染了露水。她將保溫瓶抱到胸口處,緊緊地擁住,轉(zhuǎn)念又覺得自己的行為有點好笑,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一聲,保溫瓶里的東西哪里需要她的體溫來保溫呢。
住院部很安靜,一個人都沒有,電梯上到五樓,值班的護士正趴在桌子上睡著。
“曉枚。”她走過去,敲了敲桌子。
睡得很淺的曉枚立即彈起來,以為是病人家屬,看見是她,松了口氣:“知知姐,你怎么這么早就來了?”
現(xiàn)在才六點多呢,她記得,周知知昨晚十二點才離開醫(yī)院,而且她今天是中班。
“困的話就喝濃茶或者泡杯咖啡,值班時睡覺被護士長抓到,你就慘了?!敝苤噶酥缸呃纫唤堑臄z像頭。
曉枚剛進來醫(yī)院不久,還不太適應通宵的晚班,吐了吐舌頭,“我以后會注意的,其實也沒有睡著,太困了,就趴了會。”
周知知笑了笑,想起自己剛進醫(yī)院那會兒,第一次通宵值班,也是這樣,哪怕白天睡過,但還是困頓得不行。
“喏,早餐?!彼龑⑹种械募埓f給曉枚。
曉枚眼睛一亮,接過紙袋,深深嗅著:“哇,我最愛的蟹黃小籠包!愛死你了!”
“昨晚沒什么事吧?”她問。
“唔,沒事。我去了幾次病房,你家傅先生睡得很好!”曉枚吃著小籠包,沖她眨眨眼。
周知知輕舒一口氣:“謝謝你,曉枚?!?br/>
曉枚知道,自己能吃上她特意帶的早餐,也是托507病房那位傅先生的福。自從507房的病人住進來后,這半個多月里,護士站的護士們都享受過她這樣的待遇,給晚班的護士帶早餐,給早中班的護士買中晚餐,水果零食更是沒斷過。
其實大家都是同事,只要她說一聲,都會幫忙照看著,沒有必要這樣籠絡人心,但周知知堅持如此表達謝意。
周知知走進病房時,傅云深正試圖翻身下床。
“要做什么?”她忙走過去,將保溫瓶放在桌子上,伸手去扶他。
他卻推開她,取過一旁的拐杖,支撐著站了起來。
“云深,你身體還很虛弱,不要勉強,我?guī)湍?,好不好?”她上前,不顧他的掙扎,緊緊地攙住他的手臂,擔憂地輕聲詢問。
他單腳站立著,左邊的褲管空蕩蕩的,剛剛起床,還沒有戴上假肢。他的身體還很虛弱,若不是依仗著拐杖,只怕都不能站穩(wěn)。
“讓開?!备翟粕羁戳怂谎?,淡淡地開口,聲音里聽不出一絲情緒。
她不放,仰頭固執(zhí)地看著他,“要去哪里?”
傅云深想甩開她,無奈她抓得太緊,看起來嬌嬌柔柔的一個人,力氣倒是很大。他皺了皺眉,以自己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將她推開也不是做不到,只是,大概自己也會摔倒。
兩人無聲地對視著,良久,傅云深轉(zhuǎn)開目光,自嘲地笑了:“周知知,在你看來,我沒用到就連上個廁所也需要人幫忙了嗎?”
幾乎是立即,她放開了他的手臂。
“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拄著拐杖,單腳跳動,緩慢而吃力地走進了洗手間。
她無力地嘆了口氣。
她走到門邊,側(cè)耳聆聽著里面的動靜,在擔憂面前,這樣的場景帶來的羞恥感,變得那樣微不足道。
在他要開門出來時,她馬上慌亂地走開。
她擰開保溫瓶的蓋子,裊裊熱氣升起,一陣濃香飄散在屋子里。
“既然醒了,餓不餓,喝點雞湯好不好?”她笑著問他。“我熬了一整晚的,放了一些中藥在里面,我特意找中醫(yī)房的醫(yī)生抓的藥,都是對你身體大有好處的?!?br/>
傅云深靠坐在床上,靜靜地看著蹲在茶幾旁仰頭望著自己的女子,她的臉隱沒在光影的暗處,看不太真切,但他知道,她帶笑的眼中一定有著濃烈的期盼,還有一點點忐忑。
他嘆口氣,開口時語氣終于不再像之前那樣冷淡,“知知,你不是我的看護?!?br/>
周知知說:“你忘啦,我可是這個醫(yī)院的護士,照顧你,是我的職責!”
他說:“你現(xiàn)在沒有穿工作服?!?br/>
她微愣,很快說:“你管我呀,我自愿加班!又不用你給加班費?!?br/>
“你走吧?!彼上拢]眼,拒絕的姿態(tài)十分明顯。
周知知保持著半蹲的姿勢,靜靜地看了他許久。
她將保溫瓶的蓋子重新蓋好,然后走到病床邊,幫他拉了拉其實蓋得很嚴實的被子,輕聲說:“那你好好休息,醒來再喝湯吧。有什么事情就按鈴,我就在外面。”
回應她的是沉默。
她伸手關了臺燈,轉(zhuǎn)身離開,房門輕輕關上,腳步聲漸遠。
臺燈忽然又被擰開,傅云深坐起身,側(cè)頭看了看茶幾上的保溫瓶,燈影下孤零零的樣子,很像它主人離去的背影。
他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其實不困,昏睡十幾天了,再睡下去,他真怕自己反應都變得遲鈍。他從床頭柜的抽屜里掏出一個文件夾,翻看起來。這是他讓秘書偷偷帶過來的,藏在了抽屜里,不能被主治醫(yī)生發(fā)現(xiàn),否則又要被狠罵一頓。
姜淑寧走進病房的時候,看到傅云深正專注地埋首在文件上,不知看到了什么,眉毛微蹙。
她走到窗邊,“唰”地一聲,厚厚的窗簾被拉開,秋日上午明晃晃的日光照進來,她又將窗戶全打開,微風灌入,病房里的空氣一下子通透了幾分。
傅云深抬頭去看,被忽如其來的強光刺得瞇了瞇眼,眉頭蹙得更深了。
姜淑寧很不滿地說道:“這醫(yī)院里的護士怎么回事?大白天的窗簾拉著,窗戶也不開?!?br/>
“是我要求的?!彼畔挛募?,捏了捏眉心,眼睛看久了,有點累?!皨?,你把窗簾拉上吧,刺眼。窗戶也關上,很吵?!?br/>
“醫(yī)生說了,你需要曬曬太陽,還有,這住院部安靜得很,哪里吵了?”姜淑寧走到床邊,將臺燈關了,又將他膝蓋上的文件取走,看了眼,皺眉道:“看來陳秘書是不想干了!”
傅云深望了她一眼,忽然笑了:“我以為我這么努力,你應當很開心滿意才對,這不是你一直所期望的么?!?br/>
姜淑寧一怔,臉色有點不好看,但那情緒很快就消失了,笑著說:“兒子,我讓李嫂熬了你最喜歡的小麥粥,還蒸了小籠包,都是她親手做的,快趁熱吃?!彼D(zhuǎn)身,去拿放在茶幾上的食盒時,才看見那上面的保溫瓶。
“咦,這是知知帶來的?”她擰開,一股濃郁的香味撲面而來,贊道:“好香啊,這丫頭的廚藝倒真是沒話說,關鍵是,這份心意更難得,想必昨晚又熬夜了吧?!彼钩鲆恢褱?,端到傅云深的面前,“別吃粥了,喝雞湯吧?!?br/>
傅云深不接,說:“把粥給我?!?br/>
“雞湯更有營養(yǎng)。”
“我想喝粥?!?br/>
姜淑寧將碗送到他嘴邊:“她還放了中藥材,對你身體好?!?br/>
他下意識伸手一擋,提高聲音道:“我說我想喝粥!”
被他一推,姜淑寧的手一歪,湯汁灑出來一些,白色的被單瞬間染了色,她手上也沾到了,雞湯還有些燙,她“唰”地站起來,怒道:“傅云深,你怎么這么不知好歹!”
傅云深低頭看著弄臟的被單,黃色的湯汁慢慢擴散,他抿著唇,神色冷淡。
姜淑寧深深呼吸,去洗手間洗了手,然后按了呼叫鈴。
周知知幾乎是小跑著走進了病房,這次她已經(jīng)換上了護士服。
她看了眼坐在沙發(fā)上沉著臉的姜淑寧,又看了眼打開的保溫瓶與弄臟的被單,心里了然,一絲苦澀涌上心頭。
她很快就換好了干凈的被單,抱著臟被單出去時,她蹲在姜淑寧身邊,握著她的手溫言笑說:“伯母,云深正病著呢,你讓著他一點,別跟他生氣啦!”
姜淑寧鐵青的臉色緩了緩,拍了拍她的手,“知知啊,伯母最近公司的事比較多,醫(yī)院這邊,你多照顧著點?!?br/>
“嗯,我會。放心吧?!彼c點頭,出去了。
姜淑寧起身,將小麥粥、小籠包都端到床頭邊,又倒出了一小碟醋,她記得的,傅云深吃小籠包時喜歡蘸醋。
傅云深的臉色也緩了緩,埋頭沉默地喝著粥。
姜淑寧溫聲說:“知知多好一女孩,乖巧、懂事、溫柔,你們從小一塊兒長大,知根知底的,關鍵是她對你真是好得沒話說,周家老爺子也松了口,我看……”
“啪”的一聲,傅云深將碗重重放下,才緩和的神色又轉(zhuǎn)冷:“還讓不讓人吃飯了?”
他的神態(tài)語氣再次點燃了姜淑寧平息的怒氣,“你又這樣!你總是這樣!知知哪里不好了?”
傅云深嘲諷道:“如果周知知只是這醫(yī)院里的一個普通小護士,她的乖巧、懂事、溫柔,還入得了你的眼嗎?”
姜淑寧被刺痛,臉色更冷:“不管你愿不愿意,你出院后,我會約周家的人見一面,商量你們的婚事,這事你爺爺也是同意的?!?br/>
傅云深嗤笑一聲:“你就死心吧!”
姜淑寧怒道:“傅云深!你已經(jīng)三十二歲了!人家這么大歲數(shù),孩子都上幼兒園了。不提周知知,這些年,別的女人你也一個沒看上眼過。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這么多年過去了,你在等誰呢?我勸你,最好死了這條心?!?br/>
他臉色微微一變。
她指著他,“你身體為什么會變得這么差?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想到當年的那件事,她胸膛起伏著,握緊手指,似乎在極力克制自己的怒意,“前幾年,你年年往海德堡跑,好,我對自己說,你姨媽身體不好,你那是去探望她呢!可三年前,你跑到非洲那鬼地方去,把自己弄得狼狽不堪。這兩年,你動不動就飛美國。我的好兒子,我可不記得,我們凌天集團有什么業(yè)務在那邊!你以為隱瞞得很好,我只是不說而已,不代表我不知道。”
傅云深一直平靜的眼眸中忽然涌起了怒意,手指在被子里緩緩握成拳,咬牙道:“你調(diào)查我?”隨即笑了,很冷,“呵呵,這么多年了啊,你這些暗地里的骯臟手段,倒真是一點也沒變呢!”
姜淑寧一腔的怒意,在看到他那樣冷漠甚至帶了點厭惡的神色時,忽然就轉(zhuǎn)變成深深的悲哀。
她想說,我是因為擔心你。他身體不便,每次出差,哪怕就在鄰近的城市,她都想要陪他一起。怕他應酬太累,怕他忘記添衣,怕他忘記吃飯。
可在他眼里,那是限制,那是監(jiān)視,那是干涉。
她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們母子間的關系,降到了冰點。每次想要好好地說話,到最后總是不歡而散。
自那年后,他們之間,形成了一個死結(jié),她怎么努力,也解不開。
她覺得無力又悲哀,轉(zhuǎn)身,甩門離去。
傅云深靜靜坐著,良久。
他側(cè)頭,視線轉(zhuǎn)向床頭柜上的那盆薄荷,神色慢慢緩和下來。
他從床下取過小小的灑水壺,里面還剩了大半壺水。水流輕輕地灑在薄荷葉子上,晶瑩如露珠,又緩緩流到土壤里。
他澆水的動作,細致又溫柔,仿佛在照顧一個小嬰孩。他看著昨天還微微泛黃的葉子,因為給予了充足的水分,終于恢復了翠綠。
他嘴角揚起淡淡的笑意,臉上冰雪消融。
從漫長的昏睡中醒來后,他讓秘書從家里把這盆薄荷帶了來。陳秘書見葉子都黃了,就說,傅先生,你喜歡薄荷呀,這盆似乎要死了,我去花店幫你買盆更好的來吧。
他皺眉看了陳秘書一眼,說,不用,它不會死的。
而且,在他心里,不會有比這盆更好的了。
這盆小小的薄荷,他養(yǎng)了好多年了,從海德堡輾轉(zhuǎn)帶到中國,一直放在臥室的床頭柜上,有時候他出差,時間久了,回來時葉子總是微微泛黃,但只要澆一點水,它立馬又生機盎然起來。
這種植物,沒那么嬌弱,是最好養(yǎng)的。
就像,那個人……
他又想起了昨晚的那個夢,真實得……好像是真的。
朱舊這一覺睡得很踏實,連夢都沒有做一個。
睜開眼時,天色已是黃昏,夕陽從木頭窗欞里撲進來,光線被切割成一條條光影,灑在陳舊的木地板上,晚風輕輕吹動窗邊白色的紗幔,又輕柔又溫暖。
她微微一笑,心里變得無比安寧。
熟悉的場景告訴她,這是在家里,自己的臥室。
自從十七歲離開家,之后回來的次數(shù)也屈指可數(shù),可這個房間里的擺設,一如她少女時代,始終未變。
她知道,奶奶每天都會打掃這間屋子。
她起床,推開門走到陽臺上,伸了伸懶腰,愜意地閉眼深呼吸,淡淡的草藥味鉆入鼻腔。
真好聞,家的味道。
低頭,便看見夕陽下,奶奶正站在院子角落里的木架子前,收著晾曬的中草藥。
她下樓去,輕輕走到奶奶背后,伸手捂住她的眼睛,變著聲音低聲說:“猜猜我是誰呀?”
“你這丫頭!”奶奶笑道,反手輕掐了下她的腰,“這么大了呢,怎么還喜歡玩小時候的游戲呀!”
“哎呀,癢!”朱舊側(cè)身躲著,雙手摟住奶奶的腰身,臉貼著老人寬厚的背,深深呼吸著她身上淡淡的中草藥味兒,咕噥道:“我是奶奶一輩子的小孩兒呀!”
撒嬌的語氣,嘟嘴的神情,真像個小孩兒。也只有在奶奶面前,她才會有這樣的神態(tài)。
“好好好,我一輩子的小孩兒?!蹦棠虡泛呛堑剞D(zhuǎn)身,將她拉起來瞧了瞧,“嗯,總算氣色好一點了。”
早上她回家的時候,臉色很差,眼周一片青黑,憔悴的模樣把奶奶嚇了一大跳,不停追問是不是發(fā)生了什么事。
她心里有點內(nèi)疚,早知道就不該那樣從醫(yī)院直接回家,應該找個酒店補好眠,再清爽地站在奶奶面前的。
“以后可不要再坐夜航班機了,多虧身體??!”奶奶念叨著,捏捏她的臉,“怎么這么瘦,是不是工作忙,沒有好好吃飯?”
朱舊嘟囔道:“我吃得可多了,吃不胖嘛!真的,不信晚上你瞧著,我能吃兩大碗呢!”
“晚上奶奶給你做好吃的!”奶奶笑著,忽然想起什么,“哎呀,廚房里還燉著湯呢,我去看看好了沒有。你幫我把這些藥草都收到藥柜里去。”
朱舊將架子上的藥草一一收拾好,然后走去廚房。爐子上燉著湯,飄散的濃香里混淆著淡淡的中藥草味,朱舊知道,奶奶做了她最拿手的藥膳。每次回家,奶奶都會想盡辦法給她補身體,恨不得把所有的好東西都煮給她吃。
她蹲下來,要幫奶奶一起擇菜葉,奶奶卻趕她去巷口超市買生抽。
天色漸晚,這片區(qū)城是蓮城最老的一個居民區(qū)了,樓房陳舊,多是兩三層的民居,巷子里的公共設施也舊了,路燈昏暗,還有的壞掉了也沒人來修。巷子兩旁林立著很多小店,五金雜貨店、水果店、蔬菜攤子、小賣部、炒貨店等等,人聲雜亂,但朱舊卻覺得親切又溫暖。
這是她從小生活長大的地方,這座城市日新月異,但這條梧桐巷,似乎都沒有怎么變過,依舊如初。
梧桐巷,梧桐……踢踏走著,她有點發(fā)怔,耳畔忽然就回響起了久遠的一段對話。
“這個巷子叫什么?”
“梧桐巷啊,梧桐樹的那個梧桐。”
那人淡淡的嘲笑,“這破巷子一棵梧桐樹都沒有?!?br/>
她很不服氣地說:“切,誰規(guī)定有梧桐樹才能叫梧桐巷?。 ?br/>
“這名字不錯,征用了。以后,它就叫梧桐了。來,梧桐,叫兩聲。”他懷里趴著的小狗像是聽懂了新主人的話,真的“汪汪”叫了兩聲,他哈哈笑著,得意地拍著狗狗的頭,贊它真聰明。
那一天,好像也是這樣的一個夜晚,夜幕初降,路燈剛剛亮起來,雜亂的人聲里,她與他并排走在這條巷子里。
那是他們的初見,好多年過去了,一切卻恍如昨日。
吃晚餐時,朱舊看著不停給她夾菜的奶奶,燈光下老人的笑臉上布滿皺紋,白發(fā)如銀絲,刺得她眼眶發(fā)酸。歲月催人老,這是她最親最親的家人啊,她一天天老去,可自己能陪她像這樣坐下來一起吃飯的時間,卻少之又少。
哪怕是中國人最在乎的春節(jié),她也缺席了好多次。
晚上她抱著枕頭跟奶奶擠在一張床上睡。
“這次待幾天?。俊蹦棠痰恼Z氣里已經(jīng)有了不舍。
“請了一個星期的假。”她頓了頓,抱住奶奶的手臂,撒嬌說:“我不去美國了好不好,我留下來陪你。”
“說什么呢!”奶奶忽然嚴肅起來:“丫頭,你不僅是我的孫女,你還是很多人的醫(yī)生。你記住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位置,有自己必須要去做的事情?!?br/>
“好啦,我開玩笑的呢!”朱舊又心酸又驕傲,這就是她的奶奶,寵愛她,但從不嬌慣她。她從小就言傳身教,教她做一個正直、善良、獨立、堅強、有責任、有擔任的人。
當年她出國念書,她知道醫(yī)科難念,又因為經(jīng)濟拮據(jù),就算有假期估計也很難回家一趟。所以很不放心奶奶,她離開后家里就剩下她一個人了。臨行前她情緒很低落,甚至在離開前一晚忽然任性地跟奶奶說,不去了,就在國內(nèi)念大學也挺好。最后也像這次一樣,被奶奶嚴厲教訓了一番。
祖孫倆又細細碎碎地說了很多話。
夜一點點深了。
“丫頭,有沒有遇上……喜歡的人?”奶奶的聲音忽然放得很輕。
朱舊聽出她話里的小心翼翼,心里忽然泛起苦澀,這些年,每次跟奶奶通電話,她千叮嚀萬囑咐的,但從來不問她的感情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