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林凡站在鐘樓頂上,把戴著手套的左手舉在空中，一動不動地站了很久。
再把手收回來的時候，手套上已經(jīng)布滿了黑灰色的細渣。
他把手套摘下來,放到了一個袋子里，回到鐘樓的房間之后，關好了門窗，才又打開了袋子,把手套拿了出來，放到鼻子下面仔細聞了聞。
很淡的氣息,不要說在狂風中，就算是在密閉的空間里,一般人也不太容易能注意到。
這是灰燼的氣息。
團長的腳步聲從樓梯上傳來，林凡抖了抖手套，把它放回了自己兜里。
“有時間嗎？”團長站在門外問了一句。
“有,”林凡走到門邊,“什么事？”
“我要去地庫,”團長說,“你跟我一塊兒去吧。”
林凡站著沒有動。
“只在周圍看看,”團長說,“最近輪巡的旅行者好幾次發(fā)現(xiàn)有異常，分不清是原住民還是之前那個實驗體。”
“李向呢？”林凡問。
“你才是我副手?！眻F長說完轉身走下樓梯。
林凡沉默地跟在團長身后，一直往前走,穿過幾個庇護所,順著微亮的一串小燈籠,一直走到路的盡頭,再走進金屬墳場,在各種形狀詭異的廢物的暗影中穿行。
越往外走,風越急。
耳邊除了風聲和雜物不時在風中撞擊時發(fā)出的聲響，開始會聽到一些細細的，仿佛游離于這個世界之外的聲音。
像混亂的夢囈，又像是恍惚中的笑，間或幾聲又帶著銳器劃過地面時的輕輕刮擦……
舌灣的風比別的地方都猛，但卻依舊吹不透這一片遮天蔽日的黑。
“你很久沒到這邊來了吧？”順著黑暗的邊緣往前走的時候，團長問了一句。
“很久了?！绷址舱f。
“這段時間還是多過來看看，”團長說，“車不一定什么時候能來，在找到寧谷之前不能出什么事?！?br/>
“找到寧谷之后呢？”林凡問。
團長轉頭看了他一眼。
“你答應過要保寧谷平安?！绷址舱f。
團長盯著他：“讓他再去主城的是你，你現(xiàn)在跟我說這個？”
“未必是我讓他去的，”林凡說，“不過早去總比晚去好，我還是堅持我最初的意見，不要隱瞞，要給他自己選擇的機會?！?br/>
“那他就會選擇去找死！”團長瞪著他。
右邊的黑暗里突然傳出一聲破碎的喉音，不太像嗓子發(fā)出來的，更像是身體里的某個空腔的振動。
團長做了個小心的手勢。
兩個人都不再說話，也沒有動，仔細辯別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接著同時出手，團長的攻擊震得黑霧在風中混亂地旋轉著，林凡緊跟著俯身猛地一揮手，盯準了黑霧中的目標，擊中了一團東西，甚至沒有讓那東西發(fā)出任何聲音。
等四周一切聲響都平息之后，團長走了過去。
地上一個灰白色的類人型生物已經(jīng)在短短的幾十秒時間內開始腐爛，皮膚慢慢脫離骨架，變成黑色的碎片，很快被風吹散。
接著骨架也開始一點點消散。
幾分鐘之后，地面上已經(jīng)看不出任何痕跡。
“已經(jīng)被污染了，”林凡蹲下看了看，“這已經(jīng)不是原住民了，已經(jīng)有了自毀基因?！?br/>
團長沒有說話，只是往黑霧深處看了一眼。
“不能再讓主城送東西過來了?！绷址舱f。
“不需要了。”團長說。
林凡轉頭看著他。
“做好你自己的，”團長轉身往回走，“不要整天就縮在屋里，出來看看這世界，一步一步，正往哪里走?！?br/>
“無論往哪里走都是必然?！绷址舱酒饋怼?br/>
“沒有這個必然，”團長說，“所有的必然都是自己爭取的。”
“你餓嗎？”寧谷問。
“餓?！边B川回答。
“那你是怎么能一直就這么坐著不動的？”寧谷看著他。
“動了更餓?！边B川說。
“不是，”寧谷有些無語，“出去找吃的??！”
“搶嗎？還是偷？”連川問。
“管他呢，”寧谷站了起來，弓著腰，“起碼換個洞吧？這個洞站都站不直！”
換個洞也沒什么意義，進去了連川還是坐著跟個撥了電的機器人似的，寧谷又走出了第二個洞。
“我要吃東西。”他站在洞口宣布。
“你好了嗎？”連川問。
寧谷的情緒一直很低落，在他宣稱肚子餓之前。
“好不好也得吃東西，”寧谷說，“我在鬼城的時候，被掛在鐘樓上好幾天，也照樣一頓不漏地吃東西?！?br/>
“怎么吃?！边B川問。
“釘子找人幫我扔上來，”寧谷隨便挑了一條路往前走，反正現(xiàn)在也無所謂了，失途谷主人都見過了，連團長都可能要變成密謀者了，“旅行者可不像主城的人那么沒用?！?br/>
“上次跟你一起的那個人嗎？”連川問。
“那是錘子，是釘子的哥哥，”寧谷說，“我跟他關系也好，但是沒有釘子那么好，我這次跑出來，釘子還哭了……”
說到一半的時候寧谷停了下來，沒再繼續(xù)說下去。
沉默地走了一會兒，他偏過頭看了連川一眼：“你哭過嗎？”
“沒有?！边B川回答。
“那么……疼，”寧谷說，“你那么小的時候，也沒哭過嗎？”
“沒有，”連川頓了頓，“示弱會死?！?br/>
寧谷停下腳步，看著他：“我知道了?！?br/>
連川繼續(xù)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