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當今圣上即位改元“清和”,已經(jīng)到了第十五個年頭了。
不止是滿朝文武,即使是尋常的子民也早已習慣了自家陛下寡淡超脫的脾氣。這世上就沒什么事情能讓他提起些興致來。
就算是蔚國雷皇舉全國之力,突破了大城防御。陛下也只是淡淡地交待了一句,任由大帥運籌,便不再理了。
能降旨舉辦這場大考,甚至還親臨現(xiàn)場,已經(jīng)出乎所有人的預料了。
可現(xiàn)在,陛下竟然站了起來,還在向臺下的……那個隊伍招手?
嘈雜的場地很快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在默不作聲地猜測:到底這支隊伍是什么來頭,竟然能讓陛下這般重視?
終于有眼尖的觀眾認了出來,這支無名的散修隊伍里領頭的人,正是單人賽時跟四殿下打過一場的那個神秘人。
這個發(fā)現(xiàn)頓時一傳十十傳百,傳遍了大校場邊的所有觀賽區(qū)域。
九老堂的一位長老站了出來,大聲唱喏:“第一輪第四場,玄字營,對陣海盜群島!”
怒濤般的呼聲席卷開來。所有觀眾的血液都瞬間沸騰了。炸了鍋的觀眾席上嘩啦啦站起一大片人來,拼了命地踮腳伸頭去看那場上的五個褐袍人。
海盜群島跟大瀾帝國打了多少年了。尤其是青潭城的居民,被這幫神出鬼沒的海匪和羽林大營的官軍折騰得日夜寢食難安。這些人怎么會這么光明正大地,跑到大校場來參賽了?
世人當然不清楚皇帝與海盜島的淵源。不過有腦筋活絡的,一下子回憶起昨日的比賽。這個海盜島領頭的,和四殿下的刀法竟然系出同源。細細琢磨了一下,便不大敢再往深想了。
突如其來的變故,使得大觀禮臺上也著實騷動了好一陣。無數(shù)朝官紛紛向陸相遞來驚疑不定的目光。
陸相心內(nèi)同樣震驚無比,不過面上卻沒有失態(tài),眉頭甚至稍微舒活了些。
忐忑不定的下屬們見狀才稍稍放下心來。看來朝廷跟海盜島關系的轉(zhuǎn)變,丞相大人早有籌謀了。也許陸相正是幕后的推手。
當下,大多數(shù)人稍稍放了心。不過圣上接下來的舉動,又嚇了所有人一跳。
“小五?!?br/> 氣定神閑的褐袍盜魁大方地行了個鞠躬禮。面帶盈盈笑意,朗聲說道:“陛下,好久不見。我家島主驚悉北方蔚國與南陸蠻夷共同進犯,又聽聞南部沿海三州同仇敵愾,與國赴難。深感敬佩?!?br/> 這人優(yōu)雅地拱了拱手:“小五捎了老長老和島主的話來。望你我兩家止戈休兵,更愿助你一臂之力,攜手退敵,收復沿海各州失地?!?br/> 聲音不大,如春風拂面般傳進了校場上下每個人的耳中。然而,每一個字,又像鐵錘一般,重重地砸在了瀾國人的心頭。
這是要,化敵為友了?
皇帝陛下雙手負后,微笑著點了點頭,淡淡說道:“代大瀾蒼生,謝了?!?br/> “小五”低頭致意。再抬頭時,神色更加輕松了:“這次也是特意來看望白衍小侄的。昨日看他參加比賽,有些心癢手癢。便湊了湊熱鬧,皇帝你不要見怪?!?br/> 圣上似乎早就知曉他們這兩日的舉動,波瀾不驚地頷首道:“無妨。”
“好。”海盜魁首說罷,轉(zhuǎn)身招呼了一聲。褐袍漢子們就齊齊轉(zhuǎn)身,走向大校場的中央。
難受的,是陸仲麟。
惱人的抉擇擺在了陸相面前?,F(xiàn)在,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海盜島眾突然現(xiàn)身,而且不知道什么時候已跟皇帝私底下達成了交易。一貫沉穩(wěn)老辣的陸相,心中驚駭莫名。
圣上跟海盜島之間恩恩怨怨多少年,他是知情的。四殿下算得上海盜島的至交,他也是知道的。
十八年前大城之役后,海盜島就與瀾國決裂。十五年前陛下逼先皇退位后,兩家的敵對關系才稍稍平復。
每年,陛下都要帶著最疼愛的小白衍,悄悄去島上住幾個月。直到五年之前,水長老不知何故突然出走。海盜島在老長老的主持下,又恢復了對大瀾沿海的襲擾,兩家關系才又降回到了冰點。
但如今,就在大皇子大張旗鼓地操持“羽林出征”的關節(jié)上,圣上卻弄了這么一出,這是要干什么?
他看了看另一旁的大殿下。白洌叉著手端坐如常,但臉色卻鐵青的怕人。
圣意難測。
腦子里轟隆隆地響了半天,丞相終于還是作出了決斷。如履薄冰地經(jīng)營了大半生,他自然知道現(xiàn)在該作什么,不該做什么。
“玄字營”的首領腦子也不笨。他已經(jīng)跟隨陸相多年,雖是武人,于為官從政之道也受了不少熏陶。此刻不用大人指示,便心領神會地帶著精銳屬下上了場。
這仗其實難打。
簡簡單單地糊弄了事,不用說瞞不過戎馬半生的圣上,就是校場下的觀眾也蒙不過去,還一定會折損了大瀾帝國的威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