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潑的大雨傾盆而下，從尚未碾實的地面滲透下去，來不及滲透的雨水順著地勢從高處流向低處。部分泥地雨水塘集，形成了一個個小洼地。密集的雨點落在工棚上，敲擊發(fā)出滴滴答答的聲響，連綿不斷。
　　
　　????工人們都躲進了工棚內(nèi)，兩輛壓路機、挖土機就這樣扔在雨地，任雨水沖刷。
　　
　　????郭逸銘看著雨中的施工場地，也是無可奈何。八月盛夏多雨，陣雨來得突然，說下就下，他們的施工也是一再中斷。每次雨過，被雨水淋得潮濕松軟的土地又要重新平整，工程進度也被一拖再拖。
　　
　　????自從協(xié)議簽訂，他被任命為中美電子技術研究所籌備小組美方代表以后，他的工作也更加忙碌起來。好在合作完成，霍克也可以暫時返回美國，不再長住在友誼賓館，囊中羞澀的他可以不再繼續(xù)支付高昂住宿費用。
　　
　　????為了節(jié)約兜里僅剩的一點錢，他也以現(xiàn)場監(jiān)督的名義，搬出了友誼賓館，住到了施工現(xiàn)場。他的舉動，居然讓他贏得了中方施工方的好感，隨著他和施工方接觸日久，雙方的合作也越發(fā)順暢。
　　
　　????“我總覺得這一套廢水處理系統(tǒng)太昂貴了，沒有必要。只需要建設一個中和池，一個階梯式沉積池就可以了。按照這個建設圖紙，中和、沉淀就要經(jīng)過三重循環(huán)處理程序，還要建設廢水收集分離管道系統(tǒng)，活性碳過濾系統(tǒng)，造價太高了。”
　　
　　????“我也覺得，美國公司的標準要求確實太高了。國內(nèi)企業(yè)是無法承擔這樣巨大開支的?！?br/>　　
　　????身后工棚內(nèi)躲雨的材料應用研究所幾個研究員低聲地討論著。這個時代對于環(huán)境污染不能說完全不重視，但重視的程度也并不高，很多時候考慮到工期、建設成本等因素，治污常常流于形式，效用幾近于心理安慰。
　　
　　????老百姓們飯都還吃不飽，國家一分錢恨不能掰作兩半花，哪里舍得在這些“無用”的地方亂花。
　　
　　????也只有郭逸銘才會堅持，用強硬的態(tài)度，強迫施工方按照他的設計圖紙建設。
　　
　　????郭逸銘聽到了身后的竊竊私語，嘆了口氣，沒有轉(zhuǎn)身。
　　
　　????是啊，各有各的難處。
　　
　　????可這里既然是他以后事業(yè)發(fā)端的起點，是他的根基所在，他又怎么能不把它建設得精益求精。真要造成了污染，最終受傷害的，不還是他們這些在這片土地上工作、生活的人嗎？
　　
　　????潔凈車間是這樣、污水循環(huán)再處理系統(tǒng)也是這樣，國人的思維還停留在節(jié)約為本的小農(nóng)經(jīng)濟時代，無法理解高科技就是一個資本密集型領域。所謂的領先科技，就是通過對這些細節(jié)精細研究，一點點摳出來的。
　　
　　????不重視細節(jié)，永遠無法取得進步。
　　
　　????雙方理念上存在著太多差異，很多時候他的設想都得不到中方成員的理解，還上綱上線將他這種做法稱之為奢侈浪費。中方成員一個勁地盯著他帶來的所謂技術，卻對這些“旁枝末節(jié)”熟視無睹，也未免將科技這兩字，看得太簡單了。
　　
　　????不可否認，材料研究所的這些研究員單獨拿出來，全都是個頂個的技術強人。郭逸銘做的這份建設規(guī)劃，他們只是看草圖，就差不多猜測出了所有的工藝流程，還受其啟發(fā)，根據(jù)草圖作了許多改進設計，拿來和他討論。
　　
　　????郭逸銘看過他們的改進設計，一些設計思路很巧妙，可以說比他原設計還好。畢竟他是以后世的電子工廠設計為藍圖，結(jié)合這個時代的技術現(xiàn)實，省略了許多步驟以后，做出的設計稿，有些地方未免粗糙。他也將一些合理的改進，整合進了自己的設計圖紙。
　　
　　????但所有這些改進，基本上都忽視了車間潔凈和污水處理。
　　
　　????這樣改進過后的設計，工廠建設成本的確可以大幅降低，總成本可能只有現(xiàn)在這個的三分之二，甚至更低?？烧f實話，郭逸銘并不看好這樣的做法。
　　
　　????成本是低了，可成本降低犧牲的是什么？
　　
　　????不談對環(huán)境的污染、對工人身體的損傷，這些高高在上的人道主義，單是硅晶元制備的成功率，制備完成硅晶元的良品率，就會大幅降低！全世界電子行業(yè)研究生產(chǎn)機構(gòu)，辛辛苦苦做許多工作，投入海量資金，不就是為了提高這兩個指標？
　　
　　????要不然那些資本家花那么大本錢，是吃飽了撐的？
　　
　　????一個勁地摳技術，什么熱屏、什么隔熱耐腐涂液討論得熱火朝天，可就沒想一想，他們通過這兩項技術改進爭取來的許多優(yōu)勢，正被他們所忽略的潔凈廠房給抵消。也許大批量制備是具備條件了，但硅晶元的質(zhì)量，卻并不會出現(xiàn)顯著提升，說不定還會出現(xiàn)倒退。
　　
　　????郭逸銘曾多次跟他們爭論，但都沒有說服他們，現(xiàn)在他也不想說了，反正說了也沒人聽。他遠遠地站到工棚邊緣，就是不想再就這些細節(jié)和他們爭吵。
　　
　　????“怎么？心情不好？”身后腳步淅嗦，董老走到他身邊，也望著外面連綿的雨勢，淡淡地說道。
　　
　　????“沒什么，總覺得好多事，似乎不是我想象的那樣，有些郁悶?！惫葶懲鲁鲆豢谟魵?，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憤懣。
　　
　　????“呵呵！我看啊，是你太追求完美了……”董老呵呵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