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心聽到周圍的喧鬧聲突然平息下來，只剩下遠處市政廳上方的信息顯示窗中的聲音。她能聽到其中智子的聲音，還有另外兩個人的講話聲，但由于距離太遠聽不清說什么，只是感覺他們的話音像咒語一般，使周圍的其他聲音越來越稀少，最后竟完全消失。在他們說話的間隙，四周一片死寂，仿佛世界被凍住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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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大的聲浪突然爆發(fā)，使程心不由得顫抖了一下。她已經(jīng)失明了一段時間，大腦中真實世界的圖像正在被虛幻的想象一點點擠走，這聲浪使她感到周圍的太平洋突然一涌而起，喧囂的巨浪從四面八方把澳大利亞吞沒。過了幾秒鐘她才分辨出這竟是歡呼聲。有什么可歡呼的？難道是群體大瘋狂的開始？聲浪久久難以平息，只是歡呼漸漸被高聲的話語所取代，說話聲很快密集起來，仿佛在大陸被淹沒后又有暴雨降到無法平靜的海面上。在這聲音的暴雨中，她一時無法分辨出人們在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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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她一次又一次聽到"藍色空間"和"萬有引力"這兩個詞。
　　?
　　??程心被聲浪擾亂的聽覺漸漸又恢復了敏感，她注意到了另一個微弱的聲音，那是自己面前的腳步聲，她感覺有人在面前看著她。果然，那人說話了：
　　?
　　??"程心博士，你眼睛怎么了，看不見了嗎？"程心感到一股微弱的氣流，可能是那人在她眼前晃手，"是市長派我來找你的，我們要回家了。"
　　?
　　??"我沒有家。"程心無力地說。家這個詞像一把刀子割在她的心上，使她那已在極度的痛苦中麻木的心又抽搐了一下。她想起了三個世紀前離家時那個冬夜，想起了她在家的窗外迎來的那個黎明……父母都在大低谷前去世，他們絕對想象不到女兒已被時光和命運拋到什么樣的地方。
　　?
　　??"不是，大家都準備回家了，離開澳大利亞，從哪里來回哪里去。"
　　?
　　??這話讓程心猛地抬起頭來，睜大雙眼的黑暗還是讓她很不適應，她極力想看清些什么，"什么？？"
　　?
　　??"’萬有引力’號啟動了引力波廣播！"
　　?
　　??這怎么可能？！
　　?
　　??"三體星系的位置暴露了，當然太陽系也暴露了。三體人要跑了！他們的第二支艦隊已經(jīng)轉向，離開太陽系了，所有的水滴也都從地球撤走了。用智子剛才的話說：太陽系再也不用擔心入侵，這里和三體星系一樣，已經(jīng)成了全宇宙都避之不及的死亡之地。"
　　?
　　??怎么可能？！
　　?
　　??"我們要回家了，智子已經(jīng)命令治安軍全力疏散澳大利亞的人口，從哪里來回哪里去。疏散速度會越來越快，不過所有移民要全部離開澳大利亞，還得三到六個月時間吧。你可以先走，市長讓我送你到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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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有引力’號？"
　　?
　　??"具體是怎么回事，誰都不知道，智子也不知道，但三體世界肯定收到了引力波廣播，就是在一年多前威懾失敗時發(fā)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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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讓我一個人待會兒嗎？"
　　?
　　??"好的，程心博士，你應該感到安慰，他們替你把事情做了。"
　　?
　　??那人不再說話了，但程心能感到他還在身邊。周圍的聲浪漸漸消退，接著是暴雨般紛亂的腳步聲，這聲音也很快稀疏了，好像人們都從市政廳前跑開去忙什么事了。程心感到自己周圍的海水正在退去，廣闊的大地露了出來，自己就坐在這空曠的大地正中，像大洪水后唯一的幸存者。她臉上感到一絲暖意，是太陽升起來了。
　　?
　　??【威懾后第一天至第五天，奧爾特星云外，"萬有引力"號和"藍色空間"號】
　　?
　　??"翹曲點用肉眼就能看見，但最好的方法是檢測電磁輻射，它們發(fā)出一種電磁波，很微弱，但頻譜有很明顯的特征，飛船上的常規(guī)監(jiān)測系統(tǒng)就能檢測和定位。一般來說，像飛船這么大的體積內總會有一到兩個翹曲點，最多的一次出現(xiàn)過十二個?？?，現(xiàn)在就有三個。"禇巖說。他正同莫沃維奇和關一帆一起在"藍色空間"號上一條長長的廊道中飄行，他們的前面有一個信息窗口，其中顯示著飛船內部的交通圖，圖中有三個紅點在閃動，他們正向其中一個所在的位置飄去。
　　?
　　??"好像在那里！"關一帆指指前方說。
　　?
　　??他們看到前方光滑的艙壁上出現(xiàn)了一個圓孔，直徑一米多，邊緣仍是那種光潔晶亮的鏡面。向孔內看去，可以看到密集的粗細不同的管道，而這些管道中的一部分斷開了，它們中間的一段消失了，斷開的管道有六七根，其中兩根較粗的管道斷面里有什么東西在晃動，那是里面流動的液體。同一根管道相對的兩個斷面中都有液體晃動，液體顯然流過了消失的一段。每根管道的消失段長短不一，所有的斷面大致勾勒出一個球形，從這個形狀上看，這個無形的空間泡的另一半顯然在艙壁的這一側，也就是在廊道里。莫沃維奇和關一帆小心地避開了這一部分空間。
　　?
　　??禇巖并不在意，他把手向前伸去，伸進了那個無形泡所在的空間，半只手臂消失了，在另一側的關一帆看到了手臂光潔的斷面，就像在"萬有引力"號上艾克中尉曾看到的薇拉的腿一樣。禇巖抽回手臂，讓吃驚的莫沃維奇和關一帆看看它完好無損，然后鼓勵他們也試試。于是，兩人也小心翼翼地把手伸進那無形的泡泡，看著它們消失，然后手臂也消失了，但沒有任何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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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進去吧。"禇巖說，然后像跳水似的鉆進了那個空間。莫沃維奇和關一帆驚恐地看著他的身體從頭到腳消失在空氣中，在空間泡無形的球面上，他身體的斷面飛快地變換著形狀，那晶亮的鏡面甚至在周圍的艙壁上反射出水紋一樣跳動的光影。禇巖很快完全消失了，正當莫沃維奇和關一帆面面相覷之際，突然從那個空間伸出兩只手，那兩只手和前臂就懸在空中，分別伸向兩人，莫沃維奇和關一帆各抓住一只手，立刻都被拉進了四維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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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過親身經(jīng)歷的人都一致同意，置身四維空間的感覺是不可能用語言來描述的，他們甚至斷言，四維感覺是人類迄今為止所遇到的唯一一種絕對不可能用語言描述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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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們總是喜歡用這樣一個類比：想象生活在三維空間中的一張二維平面畫中的扁片人，不管這幅畫多么豐富多彩，其中的二維人只能看到周圍世界的側面，在他們眼中，周圍的人和事物都是一些長短不一的線段而已。只有當一個二維扁片人從畫中飄出來，進入三維空間，再回頭看那幅畫，才能看到畫的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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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類比，其實也只是進一步描述了四維感覺的不可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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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次從四維空間看三維世界的人，首先領悟到一點：以前身處三維世界時，他其實根本沒看見過自己的世界，如果把三維世界也比做一張畫，他看到的只是那張畫與他的臉平面垂直放置時的樣子，看到的只是畫的側面，一條線；只有從四維看，畫才對他平放了。他會這樣描述：任何東西都不可能擋住它后面的東西，任何封閉體的內部也都是能看到的。這只是一個簡單的規(guī)則，但如果世界真按這個規(guī)則呈現(xiàn)，在視覺上是極其震撼的。當所有的遮擋和封閉都不存在，一切都暴露在外時，目擊者首先面對的是相當于三維世界中億萬倍的信息量，對于涌進視覺的海量信息，大腦一時無法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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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在莫沃維奇和關一帆的眼前，"藍色空間"號飛船像一幅宏偉的巨畫舒展開來。他們可以一直看到艦尾，也可以一直看到艦首。他們能夠看到每一個艙室的內部，也能夠看到艙中每一個封閉容器的內部；可以看到液體在錯綜復雜的管道中流動，看到艦尾核反應堆中核聚變的火球……當然，透視原理仍然起作用，太遠就看不清楚，但一切都能看到。沒有這種經(jīng)歷的人在聽他們描述時會產(chǎn)生一個錯誤的印象，感覺他們是"透過"艦體看到所有的一切，事實是他們沒有"透過"什么，一切的一切都并列在外，就像我們看一張紙上畫的圓圈，能看到圓圈內部，并沒有"透過"什么。這種展開是所有層次上的，最難以描述的是固體的展開，竟然能夠看到固體的內部，比如艙壁或一塊金屬、一塊石頭，能看到它們所有的斷面！他們被視覺信息的海洋淹沒了，仿佛整個宇宙的所有細節(jié)全聚集在周圍色彩斑斕地并列呈現(xiàn)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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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他們不得不面對一個全新的視覺現(xiàn)象：無限細節(jié)。在三維世界里，人類的視覺面對的是有限細節(jié)，一個環(huán)境或事物不管多么復雜，呈現(xiàn)的細節(jié)是有限的，只要用足夠的時間依次觀看，總能把絕大部分細節(jié)盡收眼底。但從四維看三維時，由于三維事物在各個層次上都暴露在四維視野中，原來封閉和被遮擋的一切都平行并列出來。比如一個封閉容器，首先可以看到它內部的物體，而這些內部物體的內部也是可見的，在這無窮層次的暴露并列中，便顯露出無限的細節(jié)。在莫沃維奇和關一帆面前的飛船，雖然一切都顯露在眼前，但任何一個小范圍內的一件小東西，比如一只水杯或一支筆，它們并列出來的細節(jié)也是無限的，視覺也接收到無限的信息，用眼睛看時，窮盡一生也不可能看全它們在四維空間的外形。當一個物體在所有層次上都暴露在四維時，便產(chǎn)生了一種令人眩暈的深度感，像一個無限嵌套的俄羅斯套娃，這時，"從果核中看到無窮"不再是一個比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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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沃維奇和關一帆也相互看到了對方，還看到了旁邊的禇巖。他們看到的是并列出無限細節(jié)的人體，可以看到所有的骨骼和內臟，可以看到骨骼里的骨髓，可以看到血液在心臟心室間的流動和瓣膜的開閉，與對方對視時，也可以清晰地看到眼球晶狀體的結構……但"并列"這個詞同樣可能引起誤解，人體各部分的物理位置并沒有任何變化，皮膚仍然包裹著內臟和骨骼，每個人在三維世界中的熟悉形象還在，是細節(jié)的一部分，與其他無限的細節(jié)并列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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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注意手不要亂動，不小心可能會觸到別人或自己的內臟。"禇巖說，"不過只要不用力也問題不大，可能有點兒疼或惡心，有時還會造成輕微的感染。也別亂動周圍的東西，除非你確實知道那是什么。現(xiàn)在飛船上的一切都是裸露的，你可能觸到高壓電纜或高溫蒸汽什么的，還可能接觸到集成電路，造成系統(tǒng)故障?？傊?，對于三維世界來說你們現(xiàn)在有神一樣的力量，但必須經(jīng)過一段時間對四維的適應才能使用這種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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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沃維奇和關一帆很快知道了怎樣不觸動內臟。從一個方向上，他們可以像在三維世界里一樣握住別人的手而不是抓住里面的骨頭；要觸到骨頭或內臟，則需從另一個方向，那是一個在三維空間中不存在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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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莫沃維奇和關一帆又發(fā)現(xiàn)了一件令他們激動的事情：他們能看到星空，在各個方向上都能看到。他們清楚地看見，在宇宙的永恒之夜中，銀河系在燦爛地延伸著。他們知道自己此時仍身處飛船中，三人都沒有穿宇宙服，都在呼吸著飛船中的空氣，但在第四個維度上，他們暴露在太空中。作為宇航員，三個人都曾經(jīng)歷過無數(shù)次太空行走，但從未感覺到自己在太空中暴露得這樣徹底。以往太空行走時，他們至少包裹在宇宙服中，而現(xiàn)在，沒有任何東西擋在他們和宇宙之間，周圍這展現(xiàn)出無限細節(jié)的飛船對星空沒有絲毫遮擋，在第四維度上，整個宇宙與飛船也是并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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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于由無限細節(jié)產(chǎn)生的無限信息，生來就是用于感覺和思考三維空間的大腦無法把握，最初都處于信息超載的堵塞狀態(tài)。但大腦會很快適應四維環(huán)境，無意識地忽略掉大部分細節(jié)，只把握事物的大框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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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最初的眩暈過去后，莫沃維奇和關一帆又面臨著一個更大的震撼，這個感覺剛才被周圍環(huán)境的無限細節(jié)所轉移即對空間本身的感覺，或者說是對三維之外的第四個維度的感覺，后來人們稱之為高維空間感。對于親歷過四維空間的人來說，高維空間感是最難用語言描述的，他們往往試圖這樣說明：我們在三維空間中稱之為廣闊、浩渺的這類東西，會在第四個維度上被無限重復，在那個三維世界中不存在的方向上被無限復制。他們常常用兩面相對的鏡子來類比：這時在任何一面鏡子中都可以看到被復制的無數(shù)面鏡子，一個向深處無限延伸的鏡子長廊，如果作為類比，長廊中的每面鏡子就都是一個三維空間?；蛘哒f：人們在三維世界中看到的廣闊浩渺，其實只是真正的廣闊浩渺的一個橫斷面。描述高維空間感的難處在于，置身于四維空間中的人們看到的空間也是均勻和空無一物的，但有一種難以言表的縱深感，這種縱深不能用距離來描述，它包含在空間的每一個點中。關一帆后來的一句話成為經(jīng)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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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寸之間，深不見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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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受高維空間感是一場靈魂的洗禮，在那一刻，像自由、開放、深遠、無限這類概念突然都有了全新的含義。
　　?
　　??禇巖說："我們該回去了，翹曲點只能穩(wěn)定一段時間，然后就會漂移或消失。尋找新的翹曲點需要在四維中移動，對你們這樣第一次進來的人有一定的危險。"
　　?
　　??"在四維怎么看到翹曲點？"莫沃維奇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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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簡單：翹曲點一般是球形的，光在球體內部有折射，里面的物體也有一定的變形，造成物體形狀的不連續(xù)，當然這只是四維空間中的光學效應造成的，不是真正的變形，你們看"
　　?
　　??禇巖指指他們來的方向，莫沃維奇和關一帆又看到了那些管道，它們也呈展開狀態(tài)，可以清楚地看到內部流動的液體。就在他們剛才進入四維空間的地方，有一個透明的球形區(qū)域，里面的管道彎曲變形，那個區(qū)域像附著在蛛網(wǎng)上的一顆露珠。這與在三維空間的情況不一樣，后者的翹曲點沒有光的折射效應，是完全隱形的，只能通過它內部已進入四維的物體的消失來感知其存在。
　　?
　　??"如果你們再進來，一定要穿宇宙服，因為如果尋找新的翹曲點返回，新手有時定位不準，返到三維時可能落在飛船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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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禇巖示意兩人跟著他，進入那個露珠狀的泡內，就在一瞬間，他們又回到了三維世界，回到飛船的廊道中，就在十分鐘前進入四維空間時的那個位置。其實他們剛才就沒有離開，只是所在的空間多了一個維度。艙壁上的那個圓洞依舊，仍可以看到里面那些中斷的管道。
　　?
　　??但對于莫沃維奇和關一帆，這已經(jīng)不是原來那個熟悉的世界了，在他們現(xiàn)在的感覺中，三維世界是如此狹窄和憋悶。關一帆稍好一些，他畢竟在半睡半醒的狀態(tài)下經(jīng)歷過一次；莫沃維奇則完全處于幽閉恐懼之中，有一種窒息感。
　　?
　　??"這種感覺很正常，多經(jīng)歷幾次就好了。"禇巖笑著說，"二位已經(jīng)是真正知道廣闊的含義的人，現(xiàn)在就是穿上宇宙服到外面的太空中散步，你們也會感覺狹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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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莫沃維奇扯開衣領喘息著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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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進入了一個太空區(qū)域，這個區(qū)域中的空間維度是四。就這么簡單，我們把這個區(qū)域叫宇宙中的四維碎塊。"
　　?
　　??"可我們現(xiàn)在是在三維中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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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維空間包含三維空間，就像三維包含二維一樣，要比喻的話，我們現(xiàn)在就處于四維空間中的一張三維的紙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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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不是這樣一個模型"關一帆激動地說，"我們的三維宇宙就是一大張薄紙，一張一百六十億光年寬的薄紙，這張紙上的某處粘著一個小小的四維肥皂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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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妙了，關博士！"禇巖興奮地一拍關一帆的肩膀，使他在失重中翻了一個跟頭，"我一直在想一個形象的比喻，你一下子就找到了！我們需要一個宇宙學家！正是這樣，我們現(xiàn)在是處于這張三維大紙片上，在紙面上爬行，進入了那個肥皂泡與紙面相交的區(qū)域。剛才我們從翹曲點離開紙面，進入了肥皂泡里面。"
　　?
　　??"剛才雖在四維中，我們自身仍是三維的。"莫沃維奇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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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這樣，我們是飄到四維中的三維扁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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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翹曲點到底是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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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維宇宙這張紙并不是處處平坦的，有些地方彎曲著，翹曲到四維，這就是翹曲點。這是一些低維通向高維的通道，我們可以由這些點進入四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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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翹曲點很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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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到處都是?！{色空間’號之所以能夠早些發(fā)現(xiàn)這個四維的秘密，是因為我們的飛船上人多，所以與翹曲點接觸的機會也多；而’萬有引力’號上人少，比較空曠，加上你們的心理甄別很嚴格，有人遇到了也不敢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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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翹曲點都是這么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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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有的很大。我感到不解的是，曾經(jīng)觀察到’萬有引力’號后部三分之一都翹曲到四維，持續(xù)了好幾分鐘，你們居然都沒發(fā)現(xiàn)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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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飛船的后三分之一部分一般沒有人，哦，平時只有他一個。"莫沃維奇轉向關一帆說，"你經(jīng)歷過一次了，是吧？我聽韋斯特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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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時半睡半醒的，后來聽了那個白癡的話，我真以為是自己的心理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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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三維空間看不到四維，但從四維空間能夠看到三維世界的一切并且能對它產(chǎn)生作用。我們就是在四維的高度伏擊了水滴。不管強互作用力探測器有多強大，它仍然是一個三維物體?，F(xiàn)在看來，三維本身就意味著脆弱，從四維看去，它不過是一張展開的圖紙而已，毫無防御能力，可以從四維接近它，不需要知道它的原理，只需在它的內部，哦，對四維來說全是外部，隨意破壞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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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體世界也不知道四維碎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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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xiàn)在看來，應該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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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肥皂泡這個四維碎塊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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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三維空間談四維的大小沒有意義，我們只能說碎塊在三維的投影有多大。只進行了初步探測，我們猜測碎塊的三維投影是球形的，如果這樣，按目前探測的數(shù)據(jù)計算，它的半徑可能在四十至五十個天文單位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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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太陽系的大小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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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三人旁邊艙壁上的圓洞開始緩緩移動，同時在縮小，當移到距他們十幾米遠處時完全消失了。但飄浮在他們附近的信息窗口顯示，又有兩個新的翹曲點在"藍色空間"號上出現(xiàn)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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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維宇宙中怎么會出現(xiàn)四維碎塊呢？"關一帆沉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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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誰都不知道。博士，這是你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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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發(fā)現(xiàn)四維碎塊的存在后，"藍色空間"號就對這片空間進行了大量的探測研究，現(xiàn)在"萬有引力"號的加入帶來了更為先進的設備和技術，使探測的范圍和深度擴大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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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三維空間中，這片太空區(qū)域十分空曠，看上去沒有什么異常。探測研究主要在四維空間進行。在四維釋放探測器有很大的難度，大部分探測研究主要是通過天文望遠鏡，把望遠鏡通過翹曲點送入四維，對周圍太空進行觀察。在四維空間操縱三維儀器需要一段時間的適應，當觀測正常進行時，立刻有了震撼的發(fā)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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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遠鏡發(fā)現(xiàn)了一個圓環(huán)狀的物體，由于無法確定它與飛船的距離，也就無法測量其體積，估計其三維直徑在八十至一百千米左右，環(huán)箍直徑約二十千米，像一只太空魔戒。環(huán)箍上可以看到電路狀的復雜結構。從外形上看，基本可以確定這個物體是智慧體制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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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人類第一次直接觀察到兩個世界之外的第三方宇宙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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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最令人震驚的事實是："魔戒"是封閉的！它處于四維空間中，卻沒有呈現(xiàn)三維展開，它的內部完全不可見，這就意味著它是一個四維物體！進入四維空間后，這是人們第一次見到四維實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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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們首先感到的是可能被攻擊的恐懼，但"魔戒"表面沒有任何活動的跡象，也沒有探測到它發(fā)出的電磁波、中微子和引力波信號。"魔戒"除了緩慢的自轉外，沒有任何加速跡象。初步判斷這可能是一個廢墟，被廢棄已久的太空城或宇宙飛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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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接下來的觀測中，在四維碎片的深處發(fā)現(xiàn)了更多的不明物體，它們大小不一，形狀各異，但都帶有明顯的智慧制造特征。有金字塔形、十字形、多邊體框架結構等，還有各種不規(guī)則的組合體，但明顯不是自然天體。望遠鏡能夠分辨出形狀的這類物體已經(jīng)有十幾個，在更遠處還有大量的只能看出點狀的物體，總計有上百個。同"魔戒"一樣，它們沒有任何活動跡象，也沒有發(fā)出任何可檢測的信號；還有一個共同點：它們都是封閉的四維實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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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一帆向禇巖艦長提出，要駕駛一艘太空艇近距離考察"魔戒"，有可能的話就進入它的內部。這個要求被堅決拒絕了。在四維空間航行充滿危險，確定位置需要四個坐標，而來自三維世界的設備或目測只能確定三個坐標，這樣，對于三維航行者來說，四維空間中任何一個物體的位置都是不確定的，無論是使用儀器或目測，探險者都無法確定"魔戒"的方位和距離，有可能突然撞上它。同時，在四維太空中尋找返回的翹曲點比較困難。由于有一個維度坐標無法確定，如果發(fā)現(xiàn)翹曲點，只能得知它所在的方向，卻無法確定距離，有時翹曲點可能距太空艇很遠，通過它返回三維時空后，也會落到距飛船十分遙遠的地方。另外，太空艇與飛船間通信的電波有相當大的部分溢散到第四個維度，導致信號很微弱，兩者間聯(lián)系很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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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著，兩艘飛船內部在一天內同時遭到六次微隕石撞擊，其中"藍色空間"號聚變反應堆的磁懸浮控制單元被一顆直徑一百四十納米的微隕石擊中，完全摧毀。這是飛船最致命的關鍵系統(tǒng)，核聚變反應的小火球溫度高達百萬度，能夠汽化任何材料，它是由磁場懸浮在寬大的反應艙的中心位置。一旦控制單元失效，聚變火球將從磁場中逃逸，可能在瞬間燒穿艦體。好在冗余單元及時投入，關閉了處于最低功率狀態(tài)運行的反應堆，沒有造成更大的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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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向四維碎塊內部的深入，微隕石的密度明顯增大，同時還觀測到肉眼可見的大隕石從飛船附近掠過，它們與飛船的相對速度是第三宇宙速度的幾倍。在三維太空中，飛船的關鍵部位都層層保護，可以抵擋這些隕石的撞擊，但現(xiàn)在，它們完全暴露在四維中，沒有任何防護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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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禇巖決定兩艘飛船立刻退出四維碎塊。碎塊在整體上有一個遠離太陽系的速度，與飛船的航行速度方向相同，所以盡管"藍色空間"號和"萬有引力"號飛離太陽系的速度很快，但它們與四維碎塊間的相對速度很小，兩艦只是慢慢追上了碎塊，目前只深入了很小的距離，減速退出它也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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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關一帆對這個決定暴跳如雷："宇宙最大的秘密就在眼前，這里可能隱藏著宇宙學一切問題的答案，我們怎么能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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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說’三與三十萬綜合征’嗎？四維碎塊真讓我想到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