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原本緊張的氣氛頓時散了個干凈。
江玄瑾定定地看著這位笑得傻乎乎的白四小姐,臉上的表情很是難以言喻。旁邊的人都噤了聲,等著他發(fā)火,然而這位主子只緩緩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骨。
“你做什么?”他問。
咽了口唾沫,懷玉很是無辜地道:“我想看看那上頭的繡花,結(jié)果一個沒扶穩(wěn)……你們當(dāng)做沒看見我成不成?。俊?br/>
“你覺得成不成?”
掃了一眼下頭那十個目瞪口呆的人,懷玉干笑:“好像不太成哦?”
江玄瑾要氣死了,他還等著聽就梧后頭的話,但這人一冒出來,就梧哪里還有心思繼續(xù)說?只跟見了鬼似的看看她又看看他,那眼神,活像是撞破了什么奸情一般。
場面很尷尬。
椅子上的人扭了扭身子,像是闖了禍想跑。然而她身上的傷還沒好完全,方才進來都是賴在他懷里的,自己哪能跑得出去?碰著傷口覺得疼了,又齜牙咧嘴可憐巴巴地看向他。
怎么辦呀?
還能怎么辦?江玄瑾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后扭頭,裝作什么也沒發(fā)生,云淡風(fēng)輕地道:“不必管她,接著說吧?!?br/>
不必管?就梧心里驚訝,忍不住又往屏風(fēng)那邊看了一眼。
小姑娘長得清秀,臉上雖然有病態(tài),一雙眼卻是靈動逼人,瞧他看了過來,眼波一動,竟是朝他笑了笑,然后目光一垂,低頭把玩自己的手指。
就梧下意識地就跟著看了一眼她的手。
纖嫩白皙的指節(jié),食指和中指一扭,交纏在一起又飛快地松開。
不經(jīng)意的一個小動作,在別人眼里壓根沒什么奇怪的,然而就梧卻是看得心口一震,幾乎是立刻就收回了目光,不敢再看她。
這個手勢……
見他不吭聲,江玄瑾以為就梧是在顧忌旁邊的白珠璣,皺眉便道:“你說的只要是實情,又何懼其他人聽見?”
回過神,就梧搖頭:“不是怕別人聽見,只是覺得說出來君上也未必信?!?br/>
“說?!?br/>
又看了一眼那已經(jīng)立起來的梨木雙繡屏風(fēng),就梧垂眸改了口:“二月廿晚上的宮宴,長公主用到一半就醉酒離開,不在宴會,也不在福祿宮,而是與小人在永壽宮外相遇,從西側(cè)宮道漫步回飛云宮。路上耽誤了一會兒,回到飛云宮已是亥時?!?br/>
江玄瑾眉心攏了起來:“與你在一起?”
“是。”就梧點頭,“殿下被問罪之時,我也曾出面作證,上呈了供詞給廷尉衙門,然而之后,我并未被衙門傳喚?!?br/>
一聽這話,江玄瑾眼里浮了些不解。
他看過廷尉呈上來的司馬旭一案的卷宗,里頭案發(fā)之前的人證和供詞少得可憐,也正因如此,厲奉行的供詞算是李懷玉定罪的重要佐證。
然而,就梧現(xiàn)在說,他也呈過供詞?
江玄瑾記性不錯,他確信自己沒有看過任何偏幫長公主的供詞。從案發(fā)到長公主薨逝,期間頂多是韓霄那群人在早朝上喊過冤,別的什么聲音也沒有。他本以為這是人心所向,表明丹陽的確罪該萬死,但現(xiàn)在看來,似乎是有什么貓膩?
“該說的我都說了?!本臀嗟溃熬弦苍撀男凶约旱某兄Z?!?br/>
“好?!笔諗啃纳?,江玄瑾朝乘虛道,“送他們出府?!?br/>
乘虛拱手領(lǐng)命,上來便將就梧背后捆著的鎖鏈打開,朝他拱手:“為君上周全考慮,只先解一人,這是鑰匙,等離開江府,各位再自行打開鎖鏈吧。”
說完就將鎖鏈鑰匙放進了他的手里。
四肢一松,就梧看看乘虛,又看看江玄瑾,很是錯愕:“當(dāng)真放我們走?”
原以為他只是說笑,畢竟他們可是飛云宮的面首啊,外頭尚有他們的通緝令,江玄瑾曾經(jīng)那么討厭他們,怎么會這樣輕易放過這個落井下石的機會?
結(jié)果,面前這人道:“別啰嗦了,走吧。”
一瞬間,就梧突然覺得,這紫陽君似乎也沒有傳聞里那么冷漠無情。
“恕我多嘴?!彼溃熬霞饶芊帕宋覀?,何不將青絲姑娘一起放了?”
看他一眼,江玄瑾道:“她與你們不一樣?!?br/>
“何處不一樣?”就梧不解,“我們是長公主的人,她也是?!?br/>
轉(zhuǎn)身往屏風(fēng)的方向走,江玄瑾聲音漠然:“你們只是想救人,她卻是沖到我面前想殺人,如何能一樣?”
說完,揮袖就進了屏風(fēng)后頭。
屋子里十個人的臉色在聽見這句話之后瞬間變得很復(fù)雜,尤其是不久前才說了要想法子刺殺紫陽君的清弦。
該問的問完了,得到的答案也挺有意思,江玄瑾沒了跟外頭的那群人說話的興趣,只伸手往扶手上一搭,低頭冷漠地看著椅子里的人。
“你的眼睛真漂亮!”迎上他的臉,李懷玉絲毫沒有做錯事要悔過的自覺性,伸手就撫了撫他的眼角,贊嘆道,“要是笑起來,定能醉倒半個京都!”
拿開她的爪子,江玄瑾笑不出來:“你干的好事?!?br/>
“不能怪我?!睉延駬u頭,一臉氣憤地指著屏風(fēng),“是它先推我的!”
江玄瑾:“……”
剛才那屏風(fēng)沒砸著她的腦袋吧?怎么就開始胡言亂語了?
沒好氣地將她撈起來,他道:“下次不帶你了,老實在白府呆著吧。”
“別呀,我覺得可好玩兒了!”摟著他的脖子,懷玉委委屈屈的,“不要扔我一個人在白府呀,你不在,萬一誰一個沖動又想來殺了我怎么辦?我傷還沒好……”
還知道自己傷沒好?江玄瑾面無表情地抱著她往外走:“真讓你好了,倒的就該是整座樓?!?br/>
懷玉撇嘴,看了看他,突然抽出一只手撫上他的臉。
溫?zé)岬恼菩母采蟻?,柔軟輕暖,江玄瑾腳步一頓,微微皺眉:“又干什么?”
懷里的人眼里泛著瀲滟的光,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咧了嘴道:“你真好看,我想把天下最甜的橘子都剝給你吃!”
呼吸一窒,他惱羞成怒:“胡言亂語些什么!”
“不是胡言亂語呀,我是認真的?!彼槐菊?jīng)地道,“等我過了門,一定好好照顧你,不讓你冷著,不讓你餓著,累了就給你揉肩,困了就——”
頓了頓,她笑意漸深:“困了就陪你睡覺!”
“……”
抱著她僵硬地站在原地,江玄瑾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最后一抹嫣紅從他耳根一直蔓延到了脖頸。
“你自己想辦法回府吧!”惱恨地放下她,他拂袖就走,青珀色繡銀花的衣袖狠狠一甩,差點甩在她臉上。
“哎哎!”懷玉邊笑邊朝著他的背影喊,“我走不動呀,腿上有道傷口呢!”
“誰管你!”
江玄瑾走得頭也不回,衣袍墨發(fā)齊齊被風(fēng)吹得翻飛,完全失了往常的冷靜。走到院門口撞見送完人回來的乘虛,他咬牙便道:“我進一趟宮。”
乘虛驚訝地看著自家主子這張緋紅的臉,怔愣了一會兒才想起來應(yīng)他:“是。”
李懷玉半蹲在屋子里,捂著肚子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昔日里與她在朝堂上爭了個你死我活的紫陽君啊,原來臉皮這般?。≡缰浪郧耙舱{(diào)戲調(diào)戲他,保管他連朝堂也不想呆!
“四小姐。”乘虛進來,瞧見她這模樣仿佛就明白了什么,哭笑不得地道,“外頭備了肩輿,您動身吧?!?br/>
擦了擦笑出來的淚花,懷玉問他:“你家主子同我一道回去嗎?”
“這個……”乘虛摸了摸鼻尖,看看門外,擠著眼小聲道,“咱們君上很容易害羞的?!?br/>
把人羞得都惱了,誰還同她一道回去???
懷玉沒忍住,又笑了一陣子,直到扯得傷口疼了,才拖著身子出去坐上肩輿。
江玄瑾不同她一路,乘虛自然也沒跟著她。出門上了來時的馬車,她道:“我想去看看首飾?!?br/>
“好,不過可不能看久了,您還得回去歇著?!膘`秀溫柔地叮囑。
懷玉點頭,吩咐車夫往福安街走,到了滄海遺珠閣門口便下車,將靈秀和車夫都留在了外頭。
今日遺珠閣沒有平日熱鬧,大門虛掩著,堂前一個人也沒有。懷玉推門進去看了看,問旁邊柜臺上趴著的伙計:“你們這鋪子倒灶啦?”
不開門迎客,招財正打著呵欠偷懶呢,乍一聽這話,抬頭就瞪她:“怎么說話的?誰家鋪子倒灶了?”
努嘴指了指空蕩蕩的四周,懷玉道:“沒倒灶怎么一個人都沒有?你家掌柜的人呢?”
“掌柜的有事,今日遺珠閣不迎客?!闭胸敽呗暤?,“姑娘請回吧?!?br/>
陸景行有事,遺珠閣也照樣可以開門迎客啊,除非他人就在后院,并且不想讓人打擾。
懷玉一笑,拿出陸景行的銘佩遞過去:“我找他也有事,你通傳一聲?”
招財很想說,每天找他家掌柜有事的人多了去了,誰來都得通傳,還不得累死他?但掃了一眼這位姑娘手里的玉佩,招財嚇得站直了身子。
“白四小姐?”
不認識她,倒是知道是她拿著這玉佩,李懷玉笑著點頭:“我在這兒等著,你快些。”
看一眼她尚且蒼白的臉色,招財沒敢怠慢,直接道:“您不用通傳,里頭請?!?br/>
他家主子對這位四小姐是個什么態(tài)度,招財心里門兒清,眼下別的不怕,就怕這傷還沒好完的四小姐在這兒出個什么好歹,那他肯定得被主子下放去草料場干活兒。
這樣想著,他連忙以最快的速度把她引到了后院。
陸景行正聽著就梧等人說江玄瑾的事,冷不防瞧著門外站了個李懷玉,眼皮一抽,立馬起身迎了出去。
“姑奶奶,你這個時候來干什么?”心虛地看一眼屋子里的人,他壓低聲音道,“就梧他們都在呢?!?br/>
“我知道啊?!睉延癫嫜?,“都在正好,有事兒就一起說了。”
“那怎么行?”陸景行皺眉,“這兒除了我,誰能信你是丹陽啊?”
自信地笑了笑,懷玉越過他看向屋子里坐著的那個人:“別的不說,就梧肯定信。”
陸景行一愣,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正想說那也不一定吧?結(jié)果就梧起身就朝門口走了過來。
神色復(fù)雜地看著她,就梧深深一揖:“敢問……姑娘知道李詩人嗎?”
這話問得陸景行莫名其妙的,懷玉卻笑著叉了腰:“怎么不知道?李詩人才高八斗,曾經(jīng)以一首詩收服了江湖上作惡多端的飛賊,名氣大著呢!”
身子微顫,就梧眼里迸出奇異的光來,定定地看著她,嗓音陡然沙啞:“那首詩怎么念的來著?”
咧了咧嘴,懷玉拍手便道:“獨行三千里,漂泊無所依。一朝前塵盡,鳳來就梧棲?!?br/>
鳳來就梧棲。
這是當(dāng)初丹陽長公主救了他、給他起名之時念的詩,就梧當(dāng)時聽著,好奇地問這是何人所寫?
丹陽一本正經(jīng)地告訴他:“這是李詩人的佳作?!?br/>
很長一段時間里,就梧一直相信著世上有“李詩人”這個人的存在,甚至還起了點崇拜之意。直到后來他發(fā)現(xiàn)——
殿下姓李,名綏,字懷玉,自封名號:詩人。
面對這個“李詩人”,就梧哭笑不得。呆在飛云宮,他漸漸發(fā)現(xiàn)這位殿下很有趣,不但愛冒充詩人,還愛逃紫陽君的禮儀課。每每被紫陽君追上門來,她就會朝他比暗號——
食指和中指交纏在一起,意為:快幫我撒個謊!
今日在江府看見這個手勢,就梧心里就已經(jīng)生了懷疑。再聽她念出這首詩,他幾乎就可以斷定……
激動不已地看著她,就梧喉結(jié)微動,抖著身子朝她又行一禮:“恭迎殿下!”
這四個字一出,屋子里其余九個人統(tǒng)統(tǒng)站了起來。
“真不愧是我飛云宮里最聰明的人。”朝他一笑,懷玉拖著身子進屋,先找了個椅子坐下歇口氣,然后看著面前這群目瞪口呆的人道,“我的時間不多,沒空跟你們一一解釋,現(xiàn)在我就說幾件事,你們聽好了?!?br/>
除了就梧和陸景行,其余的人都沒反應(yīng)過來,傻傻地看著這個面色蒼白的小姑娘嘰里呱啦地比劃:
“江玄瑾不知道吃錯了什么藥,現(xiàn)在想重查司馬旭一案。大家都知道這案子背后貓膩很多吧?你們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提供最多的幫助,讓江玄瑾順順利利地把真相查出來?!?br/>
“至于青絲,救了兩回都沒救出來,你們也不必犯險了,且交給我來想辦法?!?br/>
“還有,以后不管在哪里看見我,請你們務(wù)必裝作不認識,也不要同我說任何話。江玄瑾這個人心思細密,我要花很大的力氣才能騙住他,你們可不能添亂?!?br/>
端著旁邊的茶喝了一口,懷玉喘了喘氣:“總之,你們既然敢不顧老子的命令跑回京城,那就做好再蹚一次渾水的準備吧!”
聽著這熟悉的語氣,眾人心里愕然,盯著面前這張陌生的臉,想說什么,又不敢確定。
就梧卻是直接笑了出來:“遵命?!?br/>
“你還遵命呢!”想起方才在江府的事,懷玉氣得跺腳,“真的遵我的命,怎么敢說那件事的?”
要不是她把屏風(fēng)推倒了,這人還真就告訴了江玄瑾她當(dāng)時的去處。開玩笑,那地方說出來不但洗清不了她的嫌疑,反而會讓江玄瑾好奇,進而深究。
東西她還沒來得及轉(zhuǎn)移,真被他一時好奇查到了,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氣得直磨牙,懷玉兇巴巴地瞪了就梧一眼,起身看向陸景行:“我走了,剩下的交給你。”
陸景行也磨牙:“又是我收拾爛攤子?”
“兄弟嘛,有難同當(dāng)?!迸牧伺乃募绨颍瑧延衽ゎ^就走。
她強撐著這么折騰,身上幾個尚未愈合的口子火辣辣的疼,得趕緊回去養(yǎng)著,不然指不定就被江玄瑾看出端倪了。
不過想來也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感動,出事之前,這些人是跟青絲一起被她送出京都的,結(jié)果好么,一個個都爭先恐后地跑回來送死,也不知道是圖個什么。她真死了,他們再搭上幾條命給她報仇她也活不過來,虧不虧呀?
搖著頭坐上馬車,懷玉沉默了一會兒,又忍不住咧嘴笑了。
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對她的死拍手稱快,也總有這么一群人是心疼她的,陸景行會給她燒很多的紙錢,韓霄那些人會給她喊冤,而就梧和青絲這群人,還會拼了命給她報仇。
千夫所指又如何?她心滿意足得很吶!
江玄瑾進宮,去御書庫里調(diào)了司馬旭一案的卷宗,又仔細看了一遍。
先前的時候他帶著偏見,覺得司馬旭只能是李懷玉殺的,所以有些不太公正。眼下重新再看,他微微皺了眉。
司馬丞相于二月廿的戌時離開永壽宮,亥時兩刻被人發(fā)現(xiàn)死于福祿宮,咽喉被利器割斷,四周有掙扎打斗的痕跡,仵作判定是他殺。當(dāng)時沒有人在場的人證,唯一呈上供詞的是厲奉行,說司馬旭去福祿宮是被長公主相邀。
之后,陸續(xù)有宮人的供詞呈上,說曾在福祿宮附近看見長公主,以及長公主當(dāng)晚宴會戌時一刻便離開,亥時才回飛云宮。
所有證據(jù)都是對長公主不利的,加上長公主本身就有不好的前科,當(dāng)下所有人便都認為她的兇手。司馬丞相德高望重,在即將解甲歸田的關(guān)頭死在丹陽手里,誰人不怒?
一時群臣激憤,無數(shù)道折子落在御書桌上,要求皇帝處死長公主。
他當(dāng)時在想什么呢?——新帝親政,威望不足,若是能除掉丹陽,一來能收回她手里的皇權(quán),二來能讓新帝迅速立威,一舉兩得。更何況丹陽本就是罪有應(yīng)得。
于是,看過這份“證據(jù)確鑿”的卷宗之后,他推波助瀾,讓新帝下旨,賜了丹陽毒酒。
現(xiàn)在想想,若這個涉案的人不是丹陽,而是個普通人,他還會不會這么肯定地覺得她就是兇手?
答案是不會。
深吸一口氣,江玄瑾覺得胸口有些悶。
“君上?”御書庫有人進來,瞧見他在,慌忙來了一禮。
江玄瑾一愣,不著痕跡地將卷宗放回架子上,回頭頷首,然后抬步離開。
那人恭恭敬敬地目送他出去,心下有些好奇,眼珠子一轉(zhuǎn)就去他方才站的位置翻找了一番。
“這……”
翻出那沒收好的卷宗,那人愣了愣,目光閃爍地小聲喃喃:“竟是在看這個?”
江玄瑾不曾注意身后的動靜,他心里有事,一路上都沉著臉,走回白府南院眉頭也沒能松開。
天色晚了,四處都黑漆漆的,他越過緊閉的主屋大門,直接就想回自己的廂房。
然而,剛經(jīng)過主屋門口,那門竟然“刷”地就打開了。
黃色的燈罩透出的光剎那間就籠了他滿身,眼前的黑暗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光明和溫暖。
江玄瑾愣了愣,抬頭一看,就見有人穿著寢衣披著披風(fēng),手里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朝他笑得齜牙咧嘴的。
“你可回來了!”
碗里的湯很燙,懷玉一只手端著,另一只手摸著自己的耳垂,急急地朝他道:“快接著,我端不住啦!”
江玄瑾有點茫然,一手接住湯碗,另一只手就被她拉著,扯進了屋子。
“小姐……”靈秀站在旁邊,為難地喊了一聲。
懷玉立馬捂了耳朵:“別跟我說什么規(guī)矩、避嫌,我不聽的!熬了這么久的湯,怎么也得讓他喝一口我才能睡得著呀!”
說著,往床上一滾,眼巴巴地朝他拍了拍床弦。
順著她的意在床邊坐下,江玄瑾低頭看了看碗里:“什么東西?”
“補氣的湯?!崩顟延裥Σ[瞇地道,“你最近不是一直咳嗽嗎?我想多半是之前中了毒,傷著身子了,所以用醫(yī)女給的藥材,并著烏雞,給你熬了碗湯?!?br/>
說著,又可憐兮兮地指了指自己的腿:“為了這碗東西,我傷口都裂了,你可不能不喝??!”
一聽這話,江玄瑾皺了眉:“知道還沒好全,你瞎折騰什么?”
“哎呀,你先嘗嘗!”想了想他的規(guī)矩,懷玉又拿起勺子先給自己喂了一勺,然后再眼巴巴地看著他,“可好喝了!”
江玄瑾沉默,盯著碗里的湯看了一會兒,終于也喝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