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城之晨,格外清明(門閥風流81章)。南山之雁,穿過裊裊輕煙,冉冉向北。城之北,小小別園掩浮于水,排排翠竹巧作籬笆,乍遇風起,便作沙沙。
????紅日尚未出,讀書聲已聞。
????“青青子矜,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軟軟糯糯的童聲飄院而出,為這醇靜的早晨憑添幾分生動。
????劉濃立于檐下,聞聽著詩賦聲慢慢杳杳,心神一片寧靜。清風襲來,攜著露水的芬芳,忍不住的伸了個懶腰,對著雙拳緩闊緩闊。目光則漫過所居小院,前后只有十來間房,俱是雕欄作畫,紋木成廊。仿若畫格,院外有院,每院各不相同,亦各不相連,獨成一體。
????據(jù)昨夜那名謝氏隨從所言,此地乃是謝氏水莊并不常住人,只是每逢春秋時節(jié)偶棲;其奉自家郎君之命,愿將此莊三所客院借賃。而那在船頭與褚裒作言之人,則是謝氏郎君毋庸置疑,卻不知是那位。褚裒曾以言語問及,但隨從言:郎君有吩咐,只借賃,不言其他爾!
????謝安?理應(yīng)不是他,而今怕是尚未出世,亦或總角爾。謝氏雖英才眾多,唯謝安光芒如日、掩盡風流。若非他,便是謝奕,謝尚,謝據(jù)……
????“小郎君,該讀書了?!蹦Пе晦麜こ鍪襾?,瞧見小郎君在廊中呆呆發(fā)怔,嘴角微微一彎,面上泛起柔柔淺笑,緩步上前低喚。
????劉濃猶怔,眼光迷漫。
????墨璃只得加重聲音再喚:“小郎君……”
????“嗯?!”
????劉濃猛然回神,瞅了瞅高高的白墻,搖了搖頭,隨后灑然一笑,大步踏向院中。矮案、葦席皆已置好,綠蘿正跪在席中點芥香,見欲燃未燃,便鼓著腮輕輕吹。
????唇作櫻紅,一點。
????待見小郎君的月袍下擺行至案前,慢慢抬起頭來,媚然笑道:“小郎君,先吃早餐吧!”
????案上置著三碟小菜,一碗粥,涼拌胡瓜綠油油的,極是喜人。劉濃避過綠蘿水汪汪的眼睛,撩袍落座,捉起粥碗默然就食,心中感嘆:唉,委實教人難敵呀!
????綠蘿眨著眼睛,心道:小郎君,何時才能開竅呢……
????墨璃悄悄瞥了一眼綠蘿,輕身跪在另一側(cè),心道:若再不收斂,我要不要告訴碎湖阿姐呢……
????三人心思各異。
????匆匆食畢,《軍書檄移章表箋記》擺上案。
????劉濃捧卷埋頭苦讀,心神融入其中,劍眉時皺時舒,嘴唇微微闔動……
????每日皆同,兩個時辰讀書,兩個時辰練字、畫,兩個時辰練劍,時爾興致尚得鳴琴。世人皆知華亭美鶴冠絕于群而驚于其才;唯有美鶴自知,一切皆來自風雨不輟。
????若想至彼岸,豈不逆水而行!
????初升紅日,一半落在院中美郎君案前,一半斜拂院墻注入隔壁畫亭。
????紅亭浮綠水,三個小小郎君排排跪坐。一個六歲長得虎頭虎腦,叫謝恒,乃謝廣謝幼臨之字;兩個五歲,一個長得眉清目秀,叫謝安;一個長得肉蹲蹲的,叫謝萬,皆為謝裒謝幼儒之子。
????三張矮案并作一處,三個小小郎君規(guī)規(guī)矩矩的晃著腦袋誦《毛詩》。
????矮案上置放著果子,紅、黃、綠皆有。
????謝萬最貪吃,嘴里背著,眼睛卻一直溜著果子不肯放。而這一切皆落入身側(cè)謝安的眼中,其大聲道:“稟報阿姐,萬弟誦得有錯!”
????“哦,錯在何矣?”
????矮案對面,正在百~萬\小!說的女郎緩緩抬起頭來,約模十四五歲,長得明眸皓齒極是秀麗。她叫謝真石,是謝鯤謝幼輿之女,亦是三個小小郎君的啟蒙老師,專事負責晨間功課。
????謝安按膝起身,朝著自家阿姐揖手道:“阿姐,萬弟將:‘仲氏仁只,其心塞淵,’誦作:‘粽子三只,其嘴塞焉’,是以有錯!”
????言罷,搖了搖小腦袋,落座。
????謝真石瞟了一眼胖胖的謝萬,見其坐立難安,但神色間卻似有不服;柳眉一挑,執(zhí)筆輕輕擊案,嗔道:“萬弟,汝可愧之,汝可悔之?”
????胖謝萬搖晃著起身,答道:“阿姐,我將辯之!”
????“咦,那你辯來!”
????謝萬瞪了一眼謝安,慢吞吞的大聲道:“仲氏仁只,其心塞淵,皆因胸中有物!粽子三只,其嘴塞焉,亦因胸中需有物!食之,自有可物!”
????言罷,笑嬉嬉的落座,身子卻擠向謝安。謝安不著痕跡的踹了他一腳,他悄悄的捏了謝安屁股一把,各有勝負,平分秋色(門閥風流81章)!
????“啊……”
????謝真石眼睛眨啊眨,歪著腦袋想了想,亦不知想起甚,筆端一挑,指向正襟危坐的謝恒,淡聲道:“恒弟,汝可辯之!”
????“是,阿姐!”
????謝恒最是穩(wěn)重,先是沉沉的向阿姐行禮,而后再向謝安、謝萬微一揖手,方才正色道:“阿姐,恒弟無可辯之,但敢問萬弟一言,食得可飽?”
????“然也!”
????謝安眼珠骨嚕嚕一轉(zhuǎn),隨即大聲嚷道:“萬弟,適才你偷窺果子若干回,窺一眼,誦一句;恒兄問你呢,食得可飽?藏物可多?”
????“?。?!”
????“哼!”
????“哈哈!”
????謝萬大叫,謝真石冷哼。
????爽朗的笑聲則由月洞外傳來,笑聲尚未落地,魚貫行進一大群人。當先一人為中年儒者,面相頗是威嚴,蓄著三寸短須,正是謝裒謝幼儒;其身側(cè)是會稽學館同僚沛郡劉璠劉真佑,身著錦衣華服。在二人身后,則跟著三個少年郎君:謝據(jù)、謝尚、袁耽,兩個世家女郎:袁女皇、袁女正。謝、袁兩家交好已近百年,代代聯(lián)姻不絕,而他們剛自外行游山水而歸!
????“阿父?!?、“阿叔。”、“阿伯?!敝x真石領(lǐng)著三個小小郎君款款行來,各類稱呼連作不斷,隨后又齊齊向劉璠行禮。
????劉璠呵呵笑道:“幼儒兄,未料君之別莊中,尚藏著一群麒麟兒矣!”
????謝幼儒緩撫短須,但笑不語,稍后,左右環(huán)顧,似在找誰而未見,便問道:“真石,汝大兄何在?”
????大兄?
????謝真石細眉微蹙,淺了淺身子,輕聲道:“阿叔,大兄在何……真石不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