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李玄擔(dān)憂過甚,又引動寒劫臨體,葉蕓兒整個人的精氣神實(shí)在已經(jīng)消耗殆盡,看到李玄安然無恙,她的一顆心終究放了下來,但一股無法抵御的倦意卻也如潮水般蔓延開來。
兩個人正說著話,葉蕓兒便不自覺的合上了雙眼,眼前少年微白的面龐仿佛籠罩了一層光圈,在她的視線中發(fā)起光來,然后少女的頭一歪,竟就這樣沉沉睡去。
感受到少女的異樣,李玄緩緩?fù)V沽耸稣f,看著少女長長的睫毛微微翹起,好看的面龐上除了深深疲憊卻帶著開懷和放松。
她對自己,超越了朋友的界限,越過了師兄妹間的藩籬,從一開始就與眾不同,到現(xiàn)如今的不容拒絕,李玄抬手理了理少女額前的碎發(fā),鼻中聞到少女身上的淡淡清香,心中最柔軟的地方仿佛被輕輕捺了一下。
她不知道是擔(dān)了怎樣的心,又受了怎樣的怕,哪怕是上一次寒劫發(fā)作,他也沒有見過她如此疲憊不堪。
輕攬少女的腰肢,將她橫抱放在繡榻之上,為她蓋好被子,李玄坐在床邊輕聲道:“這次辛苦你了,不過總算沒有浪費(fèi)這數(shù)十日的功夫,如今我已開啟神庭慧眼,二層樓想必也不是障礙,就算你爹爹昭告天下招收關(guān)門弟子,我想我也有了一爭之力?!?br/>
頓了頓,他微笑道:“以后來日方長,我們都會好好的?!?br/>
他起身將等在外面的大丫頭小米叫了進(jìn)來,叮囑了幾句,收拾心情,踏出了小樓。
巍巍青山還是那座青山,青天白日還是那般高遠(yuǎn),然而歷經(jīng)數(shù)十日冥思苦讀,費(fèi)盡周章試圖踏入那道樓梯的少年此刻已然大有改變。
在他的視野里,這個世界忽然變得無比豐富多彩起來,無數(shù)他不曾看過的顏色和景色正在徐徐打開畫卷。
感受著與自己靈池之內(nèi)那淺淺水洼和那眼幽泉冥冥之中的聯(lián)系,少年頭一次在這些年中發(fā)自真心的開懷笑了起來。
我神庭慧眼都開了,我靈池之下有一片海,就算是天慧上師又如何?
你終究還不是看錯了?
在潼城外的草甸里收割人頭、在荒原月下以一敵五、在小山廳前逼退玉洞師徒,都不曾讓他的心緒有過什么波動,但此刻看著這個世界惠風(fēng)和暢,他卻覺得原來一切如此美好。
這是美好的青山啊,遠(yuǎn)處有我喜歡看著的皇宮,這是美好的長安城啊,城北有個陸左參。
腳步急促,一名下人帶著一個黑衣小廝找到了近前,那名下人隔著老遠(yuǎn)叫到:“李公子,有人尋你?!?br/>
李玄聞聲回過頭來,看到那名黑衣的小廝正是之前陪自己去采買過東西的那位,看來陳宴曦應(yīng)該是有什么事情要找自己。
招招手,將小廝招到身前,那名小廝一看便是個機(jī)靈的,四周看看低聲問道:“公子此刻可方便?”
“你說便是,這里也沒什么不方便的。”
“李公子,我家少爺此刻正在三月樓赴宴?!?br/>
李玄眉頭微微一皺,如果只是邀自己去吃酒,這小廝大可不必如此神秘,而且他還強(qiáng)調(diào)陳宴曦是在赴宴,途中差人來找自己,聯(lián)想到多日前三月樓的晚宴,他心中便明白了七八分。
“碰到麻煩了?”
小廝微微苦笑道:“公子慧眼,是有些麻煩,如果公子方便……”
不等他話說完,李玄便一甩袍袖道:“帶路吧。”小廝聞言松了口氣,一溜小跑去牽了馬匹,恭敬候在一邊。
陳宴曦赴宴三月樓,不說吃酒,不講風(fēng)月,差人來尋,聯(lián)想到多日前自己在三月樓頭下了長安城大半貴公子的臉面,此刻想來應(yīng)該是有人心中不快,堵著陳宴曦找場子了。
他敢于得罪大半長安城的貴公子,便是看中陳宴曦這人心地尚純,要將他從這看不見底的名利場里面撈出來,一個能看透其中利害的人應(yīng)當(dāng)是能擔(dān)當(dāng)有氣量的人,所以李玄才說要把他收做自己的小弟,小弟也是兄弟,一個能擔(dān)能當(dāng)?shù)男值?,不?yīng)該沉淪在走馬遛鳥、吟風(fēng)弄月之中。
現(xiàn)在陳宴曦給人堵在三月樓,還不知要怎樣羞辱,李玄當(dāng)然不能坐視不理,這是他未來在大唐、在長安做很多事所需要和看中的那個人,所以即便剛剛在生死線上走了一遭,他還是沒有多說什么,就痛快地讓小廝帶路。
兩人都是騎馬,下了天下樓所在的巍巍青山,兜了一個圈子,從外郊快馬加鞭往三月樓趕去。
之所以不走城內(nèi),不坐馬車,那是因?yàn)殡m然路途更短,但城內(nèi)畢竟是天子腳下,不能縱馬,等慢悠悠趕去三月樓還不知要多久,遠(yuǎn)不如騎馬兜一個大圈的速度快。
到三月樓時,日頭已經(jīng)西斜,李玄跳下馬問明了陳宴曦所在的包間,一人率先上了樓。
三月樓今日客人不多,蓋因?yàn)橛匈F人在樓上包下了房間,一樓中盡是貴人們的仆從在拼桌候著,許多食客看這個架勢便知道今日這兒怕是有什么事要發(fā)生,故此便沒幾個敢逗留的。
向來長安城有頭有臉的貴人們解決爭端,最愛來的便是三月樓,和事要吃和頭酒,辦事要請龍虎宴,在長安城這個魚龍混雜廣納天下來客的城市,不同人之間能達(dá)成的共識不多,但遇事三月樓擺酒席是所有有些頭臉之人的共識。
李玄一踏入三月樓,一層樓中便齊刷刷看過來幾十只眼睛,一眾貴人們的小廝侍從都回過頭來看著這個青衫瘦弱,并不見什么氣勢的少年走入樓中。
跑堂的小二見來了人連忙上來接待,但見面前這人眼熟,忽然想起這不正是自家那位大廚多日來念念不忘的那位食客嗎?
當(dāng)初三月樓一場宴席,李玄出言點(diǎn)了一句東三道的菜式有何缺陷,應(yīng)當(dāng)如何彌補(bǔ),說者有心,聽者更加有心,三月樓的大廚得知之后念念不忘,但又不敢因這種小事跑去找當(dāng)日的東家小陳公子問去,左右打聽也不知道這位食客姓甚名誰,可巧那天上菜的小二今日也在,一眼便認(rèn)出了李玄。
小二心中暗喜,一想這位爺今兒個又來了,待會兒便去告知大廚,大廚高興之下指不定也能傳授自己些手藝,以后未必不能擺脫一輩子做跑堂的命運(yùn)。
李玄渾不知小二心中的計(jì)較,目不斜視,并不關(guān)注一層樓中那許多雙眼睛,徑直上了三樓,走到了天字乙包間,小二還想招呼一聲為他開門,卻被李玄撥在一邊,伸手便推開了包間的房門。
天字乙包間很大,遠(yuǎn)比小陳公子擺宴那天的包間大許多,排場自然也大了許多,門一開,房間內(nèi)眾多人同時回過頭來,李玄掃了一眼,竟坐了整整五桌人,其中當(dāng)日赴陳宴曦宴席的大多數(shù)人今日都在,只不過還多了許多陌生的面孔,有貴氣逼人的、有傲氣沖天的,最主要的是有些眼目中精光閃閃,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的。
目光鎖定了陳宴曦的所在,小陳公子此刻面色并不是十分自然,剛端起了一杯酒,但周圍幾人卻無一舉杯,他正尷尬間,門就開了。
見是李玄來了,陳宴曦眼底有喜色涌上,他本不指望李玄今日能來,因?yàn)樗犝f李玄要為半月之后拜師做準(zhǔn)備,所以十多天來,他并沒敢煩擾。
但今天的情況有所不同,征東大將軍四子養(yǎng)浩然今日從東線回到長安,這位養(yǎng)四公子與他們年齡相仿,曾也是長安上流圈子中的一位主,只不過后來被他老爹丟去東線歷練,一走兩年,這是頭一遭回來,自然一眾貴人們要給他接風(fēng)。
但今天這場接風(fēng)宴可并不是那么好吃的,陳宴曦接到邀請之后,第一時間就想到了今日可能面對的情況,便數(shù)次差人去請李玄,但那時李玄昏倒在天下樓通往二層樓的那道樓梯上,他差去的人根本找不到李玄,眼看日頭夕照,陳宴曦?zé)o奈便自己前來赴宴,但仍舊多了一個心眼,讓那黑衣小廝再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