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本丸內(nèi)番所已是片沉寂無語,這間內(nèi)臣商討事物的小屋剛剛建成不久,甚至紙門上的輕松都泛著淡淡染料味,好在幾束白臘散發(fā)著幽香將之沖淡,讓人平心靜氣。
屋內(nèi)跪坐著十余人,大半身穿公服,既有垂垂老者,亦有壯年武士,近乎都是內(nèi)府高層,他們相互傳遞著紙條,看清內(nèi)容后眉頭不由自主的皺起。
上首一人大約四十歲,身穿絳紫色公服,留著武士特有的月代頭,面無表情甚是威嚴,這便是秀忠,第二代內(nèi)府將軍。
將軍見最后一人也看過,沉聲發(fā)問道:“諸君,此次攻略葦名叛逆的行動已失敗,松本重九率軍后退,而赤備隊和孤影眾近乎全滅!真是讓人意外呢,一群山民竟然讓富有四海的內(nèi)府摔了個跟頭?!?br/> 他語氣自嘲,下面的武士們也面露憤色,以武士之道來說,主君受辱亦當感同身受。
“秀忠大人,松本重九應當切腹謝罪!”一位老臣當即埋首。
“臣附議,失陷友軍,以絕對優(yōu)勢兵力卻不敢攻破葦名城,白白讓赤備隊被山民撲殺,此乃大罪?!?br/> 一片喊殺之聲,秀忠卻微微皺眉。
他曾在關原大戰(zhàn)時被真田家牽制沒趕上決戰(zhàn),差點被父親賜死的經(jīng)歷讓他本能厭惡切腹,于是稍頓片刻,以稍微輕松的語氣答道:
“不必緊張,松本重九能保留主力亦很不容易,而且他已開始籠城和堅壁清野,算是將功補過吧。”
眾人聽得出將軍大人并不想殺掉那位壯年武士,大小也就是個部將,諸位家老也懶得為其讓將軍生惡,紛紛俯身道:“將軍大人之仁慈,必定會讓松本重九感恩戴德、一雪前恥?!?br/> 正如秀忠所說那般,握著近乎百倍的綜合國力優(yōu)勢,葦名城的失敗只能算小挫,主要是赤備隊的損失讓人太心疼,許久都無法補齊損失。
更重要的是:諸位大佬的面子很難看啊。
作為國民下克上奪得政權(quán)的葦名,天生就被大佬們所厭惡,欲除之而后快。
所以當將軍閉上嘴巴,立刻有個體態(tài)壯碩的家臣建議:“秀忠大人,派大軍征討吧,點齊本家軍勢,從東、西、南三個方向向那座山城壓去,葦名國叛逆絕對無法應付?!?br/> “那準備動用多少軍勢?”將軍也有所意動。
家臣伸出五根手指道:“五萬,五萬當保證絕對優(yōu)勢,再帶上國崩,一合就能攻下那座山城?!?br/> “忠俊大人,若能出動五萬軍隊,內(nèi)府早就將之平定了,如今天下之勢,莫說五萬,就算十萬大軍也能出陣,可惜山路難行,要保證這五萬大軍的后勤供應可是很麻煩。”一個干瘦的中年人靜靜道。
“對,得不償失,把葦名那破地方收刮一遍也補不齊出陣的物資?!庇钟腥藦妥h。
作為綽號‘勇之忠俊’的家老重臣,青山忠俊大怒,拍地罵道:“蠢蛋!內(nèi)府的威嚴是能夠用市儈想法去衡量的嘛?如果其他藩國看到又開始造反怎么辦?天下又會就此回到混沌之中!”
“怎么可能天下大亂,如今我內(nèi)府大勢已成,譜代大名占據(jù)了四分之一的石高,哪怕要反,也沒有力量?!?br/> “但也不能置之不理!”
“在下何時說過置之不理了,只是沒必要下那么大本錢而已?!?br/> “本錢?蠢材!你敢說這不是市儈思想?”
.......
家老們又開始吵了,作為各個都擁有十萬石以上的番主,吵架的重量可謂是極高,秀忠端坐上首并未去阻止,作為上位者,部下在一定范圍內(nèi)的矛盾有利于統(tǒng)治。
更別提下面的人名頭極大,吵鬧中一定會拿出辦法。
酒井忠世、土井利勝、青山忠俊、松平定勝這些都是十六神將之后本家最杰出的人才,也是日本的俊杰。
就這么讓下面的人爭論了好一會兒,他用余光看向側(cè)面的一個干瘦老頭,老頭置身事外,甚至正打著瞌睡,但秀忠卻沒有責罵,只是輕敲地板。
“可以了?!?br/> 聲音輕柔,卻讓爭論立刻停下,全都凝神看來。
將軍泛起微笑,對老者問道:“渡邊守綱大人,您有什么意見?”
渡邊半藏守綱,或者被稱為‘槍之半藏’,德川十六神將僅存的元老睜開眼睛,明明老眼昏花,卻銳利如劍讓人難以直視。
掛川城攻略,三方原之戰(zhàn),長筱之戰(zhàn),小牧長久手之戰(zhàn).......
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老將足跡踏遍全日本,足以讓人凝神靜聽。
“葦名國以下克上起家,其存在沒有得到內(nèi)府的承認,那是不得不討伐的,這是內(nèi)府作為武家之首的大義?!?br/> 蒼老的聲音極有條理,引得眾人連連點頭,青山忠俊面露得意之色,又在這時,老者話鋒一轉(zh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