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澤以為自己聽錯了,“是有人扣門么?都已經(jīng)子時過半了,誰還沒睡呀?”
阿皎道:“你不是也沒睡么?快去看看?!?br/> 蘭澤起身去開門,見到門外的人卻愣了一愣,“李娘子?”
竟然是李其姝。
她和平日里嫻雅柔美的樣子極不一樣,身上穿著單薄的寢衣,長發(fā)四散,唇色面色皆是蒼白。
“阿皎?!彼p聲道,“我有些冷。”
“初冬的夜里,只穿著寢衣當然冷。蘭澤,去取條裘衣來,再去溫些梅子酒來。”阿皎吃了一驚,連忙讓她坐到炭火邊上,“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稍稍飲一些梅子酒,驅(qū)驅(qū)寒?!?br/> 李其姝坐在炭爐邊上,擁著阿皎給她披上的裘衣,手中的梅子酒散發(fā)著滾燙熱意,她蒼白一笑,“阿皎,你這里,總是這么暖和?!?br/> “其姝,有什么話,你可以說于我聽?!卑此裆嗳唬瑖@了口氣道。
“你想聽了?”
“不是我想聽,只是長夜漫漫,常常會叫人想起一些事情來?!卑ㄎ⑽⒁恍?,也為自己添了半杯梅子酒,“若是不愿想起來,便只好聽些別的故事打發(fā)時光?!?br/> 李其姝抬起眼來看她,目光中有些許探尋和不解,“我曾經(jīng)聽人說起,說你是被溫姬從邊塞救回來的,記憶全無,可你當真是前塵皆忘了么?”
阿皎攏了攏自己的氅衣,秋冬厚重的帷幔放下,隔著幾重帷??梢钥匆娞m澤在打哈欠,她道:“想不想得起來,有那么重要么?想起來未必是好事,想不起來未必是壞事,譬如你,一直記得,不就很苦?”
李其姝飲了一口酒,澀然道:“我出身倡門,父母皆是倡人,家中有一個長兄,我下面還有兩個弟弟,你知道的,是廣利和阿季。長兄是琴師,他的琴彈得極好,因此而受到中山王太子的賞識,曾稱長兄為當世伯牙。元狩二年的時候,聽聞陛下有設立樂府之意,中山王太子便引薦長兄前往長安。于是那一年,我隨長兄離開了中山國,來到了長安?!?br/> 她的聲音幽幽的,似是冬夜里吹入華堂的一陣冷風,“就像溫姬說的,長安的顯貴太多了,我為兄長引來了無數(shù)的麻煩,你知道么,阿皎,當你身份低微卑賤的時候,你的美貌只會將你推向深淵。”
“人們?yōu)榛ǖ膵慑潎@沉迷時,通常會想要將它攀折下來,不論它是生在山野,還是開在高堂?!卑▎柕?,“是誰?”
除非,能生于峭壁孤巖之巔。
李其姝又飲了一口酒,口齒清晰道:“王勝,王夫人姌之長兄?!?br/> 她說起來時,手仍然隱隱發(fā)抖,“衛(wèi)皇后封后之后,年長色衰,趙地來的王姌得幸,陛下很寵愛她,甚至連大將軍衛(wèi)青都從陛下賞賜的千金中的一半拿出來為其雙親賀壽,勸他這么做的門客更是被提拔為東??さ亩嘉?。這樣的盛寵之下,她的兄長王勝雖無封賞,但是在長安城中,無人敢與之作對……”
阿皎握住她的手,“別說了,其姝,不想說便別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