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丘位于京城西郊二十里處,那一片附近全是京中達官置辦的產(chǎn)業(yè)。
程府在臨丘的莊子是當年隆慶帝賞下的,程欽回京后,便將莊子交給葉老夫人的族人打理。
莊子邊上有條護城河的分支繞過,程欽得空偶爾會去那里釣魚。
程時也跟著去過幾次,他最難忘的就是莊頭吳漢帶著他去打兔子和獐子,然后在田里挖個坑架上火,剝皮去骨直接就烤了吃——他還不到可以參加狩獵的年紀,故而極為熱衷這種打小獵。
程時騎著一匹小母馬,不快不慢地與馬車并行。
馬車上的小簾子被撩起,程曦肉嘟嘟粉嫩嫩的小臉湊在車窗上朝外看著。
田野間是連天的油綠,在程曦看來可謂壯觀,她小臉上不免就露出了震撼的神色。
程時見她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模樣,忍不住嗤鼻:
“小九兒,小七小八若知道你能跟著我去莊子上,只怕得羨慕死!”
府中賓客紛至,所有人均留在府里招待作陪,只除了整日跟著程欽的程時與程曦——橫豎他們接口跟著老爺子,誰也管不著他們?nèi)チ四摹?br/> 程曦聞言,好不容易才忍著沒翻白眼。程時也不想想,是誰磨著她去求的祖父,才被應允跟著來莊子上!
她不理程時,回頭看了看閉目養(yǎng)神的祖父,把到嘴的問話又咽了下去。
昨日祖父與宋先生的談話,她一字不漏聽了個全。
對于父親想要上書一事,祖父是不贊成的,覺得此時新政剛起,各項弊端還未顯現(xiàn),矛盾也未激化,貿(mào)然上書只會被有心人當槍使。
祖父的意思是讓父親先做好最壞的防范打算,至于上書……若真的事態(tài)爆發(fā),則看朝中動向而定。
林涪一黨進言,不動;淮青一黨進言,亦不動;若江浙官員上書,則上書附之。
晚上程曦翻來覆去的想著所謂的新政。
從只言片語中推斷,從前實行了幾朝幾代的賦稅制度變了,以往百姓按照朝廷規(guī)定的份額繳納糧食以作稅收,如今似乎朝廷不收糧了,改成了收銀子。
祖父與父親都擔心新政有問題,問題應該就在百姓將糧食換成銀子的問題上。
新政在江浙一帶試行,而江浙多富賈。
宋先生說,幾大糧行聯(lián)合起來囤積米糧操縱糧價是輕而易舉的事。如此一來,原本百姓只需上繳十石米糧,現(xiàn)在可能需要用十五石米糧才能換得上稅的錢銀。
她想起前世寧王被廢黜太子,也與昭和十三年天降大災有關。
那一年夏,北方連旱數(shù)月,滴雨不落,而南方則大澇頻發(fā)。到了八月宮里辦中秋宴時,莫說每年上供的金秋大閘蟹不見影蹤,便是云南那邊也不見送來各色珍品菊。
宮里妃子和誥命夫人們有那知道形勢的,便聊起了這場天災。
說是當時南北都有流民,有些個地區(qū)形勢不安穩(wěn),故而地方上沒法子送上供的物品來京。
程曦當時聽了也就過了,不曾入心,橫豎少不了她享用就是——彼時她正為寧王新封的良娣表妹而費神,根本無心顧及別的。
如今想來,這百姓斷沒有不想安穩(wěn)的。
但凡還有的選,誰也不想做個沒有戶籍的流民!
那場天災最后沒有走向休養(yǎng)生息,而是演變成覆天奪朝的起兵,定然是茅盾愈演愈烈的結(jié)果。
卻不知這一切,與稅收新政是否有關系。
可惜程曦敲破腦袋也無法想起,這新政最后是全國實行,還是中途廢除了。
“小九,”程時忽然喚她,手揮馬鞭指著前方道,“前面就到了,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