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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縹緲錄 第二章 東陸密使十三

夜色漆黑,是一個(gè)陰晦的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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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騎兵小隊(duì)逼近了北都的城門,夜風(fēng)扯直他們漆黑的大氅,雄駿的戰(zhàn)馬全力奔馳,卻沒有帶出絲毫聲音。這座巨木和石基筑成的王城在夜空下有如一座憑空而起的大山,無聲地矗立在平坦的朔方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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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人?再敢前進(jìn)一步,就放箭了!”城樓上忽然有成排的火把一齊點(diǎn)燃,戍衛(wèi)武士的首領(lǐng)一振馬刀,垛堞后弓箭手紛紛暴露了半邊身子。他們的弓都已經(jīng)張滿,箭鏃上閃爍著冰冷的鐵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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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戰(zhàn)馬低聲地嘶吼著,騎隊(duì)在城門下煞住。他們有大約四五十人,每個(gè)人都是一身黑氅,罩住了全身的裝束。他們頭頂搭著遮面的風(fēng)帽,也看不清面目,腰間的刀鞘敲打在馬鞍上,發(fā)出令人不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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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戍衛(wèi)武士們成群結(jié)隊(duì)地沖下了城樓,將長(zhǎng)槍并成一排,封鎖了城門。他們中為首的百夫長(zhǎng)提著修長(zhǎng)的馬刀,警惕地上前,以馬刀指著為首的騎士:“沒有大君的命令,夜里不準(zhǔn)進(jìn)出北都城!敢沖關(guān)的,可以就地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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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騎黑馬從騎隊(duì)中悄無聲息地馳出,在百夫長(zhǎng)來得及反應(yīng)之前,戰(zhàn)刀已經(jīng)交叉鎖住了他的脖子。兩名武士各以一半身子遮擋住那個(gè)為首的騎士,一聲也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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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雙方艱難地僵持著,百夫長(zhǎng)顫巍巍地退后幾步,他的目光落在那兩把森冷的戰(zhàn)刀上,驚訝地發(fā)現(xiàn)刀鋒竟然帶著細(xì)微的鋸齒,像是無數(shù)細(xì)碎的犬牙咬合在一起,勾著他脖子上的皮肉,生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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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虎……虎豹騎……”他嘶啞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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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個(gè)草原,最善于用這種帶齒戰(zhàn)刀的是青陽的精英騎兵們,這種刀可以輕易地劃開皮甲和敵人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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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下刀!”騎隊(duì)中為首的人低低地喝了一聲,他抖開遮住半張臉的黑色風(fēng)帽,露出花白的頭發(fā)和利刃般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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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名武士撤回了交叉的馬刀,拉著戰(zhàn)馬退后一步,靜靜地立在他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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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認(rèn)識(shí)我么?”為首的武士壓低了聲音,問首領(lǐng)。他直視百夫長(zhǎng),眼里那塊白翳在黑夜里似乎隱隱地發(fā)著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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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大君!”百夫長(zhǎng)驚得要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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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來!”大君低低地喝止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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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夫長(zhǎng)不敢出聲,小步湊到大君的戰(zhàn)馬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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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開城門。還有,”大君壓低了聲音,“今夜沒人出過城,你可什么都沒看見,明白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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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夫長(zhǎng)愣了一下,急忙應(yīng)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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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騎隊(duì)無聲地通過了城門。百夫長(zhǎng)敬畏地跟在騎隊(duì)后,把他們送了出去,他忽然發(fā)現(xiàn),這群武士竟然沒有打一根火把,而所有人的戰(zhàn)馬馬蹄上都包裹著松軟的羊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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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君揮手指向東南方,騎隊(duì)跟在他的馬后小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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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這里!”大君終于勒住了戰(zhàn)馬,揮動(dòng)馬鞭指了指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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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不知在草原上奔馳了多久,大合薩只覺得騎隊(duì)去向東南方,而后折轉(zhuǎn)向西,兜了一個(gè)不小的圈子?;⒈T們紛紛下馬,在周圍展開了防御。他們都是精干的武士,警惕地引著角弓散開在周圍,三個(gè)四個(gè)地聚集成團(tuán),以防偷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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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堆點(diǎn)了起來,大君揮揮手,請(qǐng)大合薩和他一起坐下來烤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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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君若有所思地沉默著,大合薩也不便去打斷他的思索。他環(huán)顧周圍,認(rèn)不出這個(gè)地方,這是一個(gè)凹陷的地方,周圍都是高起的草坡,靜靜的連風(fēng)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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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你拉到這里來,很奇怪是不是?”大君忽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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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以前倒是也經(jīng)常做奇怪的事情?!?br/>  ?
  大君笑笑:“沙翰,我記得我父親和東陸風(fēng)炎皇帝兩次決戰(zhàn)的時(shí)候,一直是你跟在他身邊處理文書的,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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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合薩點(diǎn)了點(diǎn)頭:“是,都是快五十年以前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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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陽部真正精通東陸文字的人并不多,大合薩就是其中之一,為了鉆研星相典籍,他從小就在各族文字上下了大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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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聽說東陸的大皇帝送信給父親勸降,父親只回了五個(gè)字,說是‘戰(zhàn),唯死,不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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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達(dá)翰王的戰(zhàn)書一直就是那么短,不過東陸大皇帝的勸降書信倒是也不長(zhǎng),我還記得是三十四個(gè)字,說是‘人生苦短,兵者不祥,積尸百萬,無非子民,為王者,縱于九幽下身受斧鉞之刑,心能安乎?’這兩封信東陸的學(xué)士都說是帝王手筆,風(fēng)骨不同,但是都能教訓(xùn)子孫?!?br/>  ?
  大君低嘆了口氣:“那么多年了,再?zèng)]有草原上的英雄可以和東陸人面對(duì)面地交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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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沉默下來。大合薩扭頭看了看他靜默的側(cè)臉,心里忽地一亮:“東陸有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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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君舉手制止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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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有人來。只是來的不是一般人?!贝缶龎旱土寺曇?,又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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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合薩看著他的眼睛,覺出了一分敬畏。他跟大君是從小的朋友,當(dāng)初朔北部的騎兵攻破了北都的城門,成千上萬的戰(zhàn)馬圍著金帳奔馳,無數(shù)的火把投過來,幾乎把大君和黃金帳篷一起化成火海,大君也照舊操著他的重劍,指揮僅存的伴當(dāng)武士們死戰(zhàn)。北陸的大君敬畏過誰?大合薩真的不知道,即使有過,也是遜王和欽達(dá)翰王那樣歷史上的英雄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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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煙鍋里扎扎實(shí)實(shí)地塞上一鍋煙草,點(diǎn)燃吸了一口,捧給了大君:“吸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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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君沉默地接過去,用力吸了一口,裊裊的青煙從他鼻孔里滾了出來,他長(zhǎng)長(zhǎng)地吐了一口氣,恢復(fù)了以往的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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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翰,你說什么才是世上最偉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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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上最偉大的力量?”大合薩遲疑了一下,“那是盤韃天神的雙手吧?他左手握著劈開天地的斧頭,右手握著可以殺死世上一切生命的寶劍,他雙手握著斧頭和寶劍轉(zhuǎn)動(dòng),每轉(zhuǎn)動(dòng)一次,天地就誕生和毀滅一次?!?br/>  ?
  “這些還用你告訴我么?我們青陽的孩子,哪個(gè)沒有聽過盤韃天神的故事……可是那些人說是星星,那些人說,星天的運(yùn)轉(zhuǎn)才是一切的主宰,就是神也無法改變的。沙翰,你相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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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天的運(yùn)轉(zhuǎn)?可是一切都在盤韃天神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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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合薩忽然止住了,側(cè)耳向著背后。他聽了一會(huì)兒,忽然起身向那邊奔了幾步。聲音終于清晰起來,那是一個(gè)男人的聲音,他的歌聲在黑漆漆的夜空中飄著,伴著低聲嗚咽的什么樂器,像是笛子,可是笛子的聲音卻沒有那么低沉,像是笙笳,可是笙茄又沒有那么雄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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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了!”大君也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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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虎豹騎的武士們互相遞了一下眼神,一齊上前,在大君和大合薩身前展開成半月的形狀,缺口對(duì)著大君的方向,半拉開了手里的角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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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合薩摸了摸胸口的短刀。那是前代大合薩傳下來的“熊刀”,據(jù)說里面宿有熊王的靈魂,是柄驅(qū)邪的圣刀,他日日配著,卻很少去摸它。他心里有些不安,不知道為什么,這歌聲令他覺得不安,安靜中似乎隱藏著什么危險(xi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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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靜下來!”大君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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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合薩用心去聽那個(gè)男人的歌,卻發(fā)覺他唱的一切自己都聽不懂,可是偏偏有種奇怪的感覺,他在哪里聽過這種古玄的歌,仿佛從很古老的時(shí)代就一直烙印在他的腦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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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歌聲和樂器的聲音都近了,遠(yuǎn)遠(yuǎn)地聽著也還罷了,可是聲音越是接近,大合薩的心就繃得越緊。他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分不清那些聲音是從哪里來的,東南西北,無處不是,像是四面八方無數(shù)人在吹奏,唱著古玄的歌。月光忽然投了下來,他抬頭,看見黑云中裂開了口子,一輪圓滿的月正懸在天空。沿著那道裂縫,整片整片的黑云裂開消散,星空也展現(xiàn)出來,滿天都是清光。周圍浩瀚無邊的草原上,每根草葉上都反射著星月的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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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浩瀚無邊的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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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生在這片草原上,卻是第一次覺得草原那么浩翰,令他不由得不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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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君按著他的重劍一動(dòng)不動(dòng)地看著南方。他的目光恢復(fù)了銳利,還是北陸大君的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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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目光的方向,地平線泛著藍(lán)白色的微光,微弱的光芒中升起了陰影。孤零零駿馬的黑影在光芒中沉默地立著,它背上的主人高舉著巨大的幡。他魁梧得有如巨神,披掛著滿是棘刺的重鎧,像是從古代的壁畫中走出來。雖然只是個(gè)剪影,但是大合薩感覺到了他的目光——居高臨下的、帝王般的俯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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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多的黑影緩緩升起,圍聚在他的身邊,每一個(gè)影子看起來都那么相似。戰(zhàn)馬們噴著滾滾的白氣,武士們調(diào)整了隊(duì)形。他們奔馳起來,風(fēng)揚(yáng)起他們?yōu)鹾诘拇箅麄兩砩铣林氐募灼ハ嘧矒?,發(fā)出令人心驚膽戰(zhàn)的嘩嘩聲,為首的一人高舉著烏黑的幡,幡上有清冷的銀光流動(dò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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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合薩想要退后,卻挪不開步子。他眼睛眨也不眨地迎著遠(yuǎn)來的騎隊(duì)。他有些模糊的老眼竟然變得如此銳利,清楚地看見戰(zhàn)馬身上的肌肉躍動(dòng)、看見馬噴出的絲絲白氣、看見武士們鐵甲的甲片一起一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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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形的威壓像是墻一樣推到他的面前,他就要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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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首的武士高舉起幡,停頓一下,猛地插進(jìn)了泥土里。大地仿佛都震了一下,武士們翻身下馬,默默地排成兩隊(duì),中間留出了一條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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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停了許久的嗚咽聲又一次響了起來,大合薩覺得胸口的壓力忽地減輕了。那面巨大的黑幡忽然揚(yáng)起,黑幡后站著黑衣的人,他手持著一件渾圓的陶器,滿頭的發(fā)絲是一色的銀白。那是一個(gè)老人,高瘦、挺拔,披著和武士們一樣的黑氅,黑得像是無邊的夜色,立起的高領(lǐng)遮住了半張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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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虎豹騎的戰(zhàn)士們也感到了同樣可怕的壓力,沒有人下令,他們所有人已經(jīng)拉滿了弓,箭在弦上,一觸即發(fā)。整個(gè)陣型已經(jīng)轉(zhuǎn)成了反彎月,如果現(xiàn)在發(fā)箭,那么這支神秘的隊(duì)伍將會(huì)被數(shù)十支羽箭釘死在月形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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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起你們的弓箭!退后,為我們的貴賓讓出路來?!贝缶雎暫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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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相見了,山碧空先生?!彼麑?duì)著老人微微欠身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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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大君,我們來得晚了?!鄙奖炭找孕U族的禮節(jié)按著胸口躬腰,“路上遇見了大群的麋鹿在河邊取水,月光照在它們?nèi)彳浀谋臣股?,滿眼的望不到邊,像是母親的胸口。我貪圖看草原的美景,遲了一步?!?br/>  ?
  他抖開黑氅,在大火堆邊盤膝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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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君拉了大合薩一把,兩人也與老人對(duì)面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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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使前幾天越過海峽,送來了我們陛下的親筆書信?!鄙奖炭丈焓质疽狻?br/>  ?
  武士們中走出一個(gè)清秀的年輕人,他和山碧空一樣沒有穿鎧甲,漆黑長(zhǎng)袍上繡著金色的玫瑰花圖案。他手里捧著深紅色的漆盒,半跪在大君的面前,低頭把盒子高高地呈了上去。大君揭開盒子,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只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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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君從信封里抽出的是一頁金色的信箋。他在手里反復(fù)地摩挲了片刻,遞給了大合薩:“沙翰,你看看這里面的東西?!?br/>  ?
  大合薩捏住那張信箋的時(shí)候,微微吃驚了一下。那根本不是紙,而是一頁薄薄的黃金,在月光下泛著烏金色的光。他強(qiáng)忍著驚詫小心地展開那份黃金的書信,疊合在一起的兩頁黃金分開,精致的東陸文字被人以極為精致的刻工刻在金頁上,一個(gè)手掌大小的印章印在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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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極天之高,極地之遠(yuǎn),皇帝之信,威臨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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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手猛地抖了一下:“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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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真的么?”大君低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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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真的……”大合薩點(diǎn)了點(diǎn)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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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終于抬起了頭來:“我不會(huì)記錯(cuò)……我年輕的時(shí)候看過風(fēng)炎皇帝寫給欽達(dá)翰王招降的信,就是印著這個(gè)印章。連那個(gè)缺口都是一模一樣的,晁帝國(guó)覆滅的時(shí)候,末世的皇帝用鎮(zhèn)國(guó)的石璽投擲大胤的開國(guó)皇帝,石印碎成了兩半,后來以黃金箍好,可是這道痕跡永遠(yuǎn)也消不去?!?br/>  ?
  山碧空微微點(diǎn)頭:“這樣博學(xué)的人,只能是沙翰大合薩吧?這封金書就是來自東陸天啟城胤朝大皇帝的國(guó)書。由皇帝陛下親筆書寫,少府工匠鐫刻,印有我們大胤鎮(zhèn)國(guó)之璽。我是大皇帝的信使?!?br/>  ?
  “東陸皇帝的……密使?”大合薩不敢相信自己所聞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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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單單是密使,”山碧空恭敬地說,“還是希望改變未來,為草原蠻族帶來偉大興旺的結(jié)盟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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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jié)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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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沙翰,”大君說話了,“山碧空先生自稱是東陸大皇帝的秘密欽使,他來的目的,是要以一個(gè)諸侯國(guó)的名義和我們青陽部訂立盟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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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還希望看見蠻族強(qiáng)大的鐵騎出現(xiàn)在東陸的國(guó)土上,縱橫馳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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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不可能?”大合薩斷然地說,“這樣的說法我絕不相信?!?br/>  ?
  山碧空似乎早已經(jīng)料到了他的反應(yīng),只是輕輕搖頭:“在風(fēng)炎皇帝的時(shí)代,當(dāng)然不可能,但是在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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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沉吟了片刻:“大君和大合薩都知道威武王贏無翳的事吧?封地在越州南蠻之地的離侯贏無翳一直是大皇帝陛下倚仗的忠臣,以前雖然也有種種不好的傳聞,但是皇帝陛下念他屢次勤王,更為皇室剿滅過意圖作亂的晉侯秋氏,所以一直都是褒賞有加。可是就在今年的四月,贏無翳帶著五千雷騎兵仿佛天降一樣出現(xiàn)在帝都的城下,控制了天啟城,隨后四萬赤旅大軍內(nèi)外夾攻突破了帝都的屏障殤陽關(guān)。贏無翳已經(jīng)徹底地暴露了陰謀賊子的面目,意圖脅持皇帝,號(hào)令整個(gè)東陸?!?br/>  ?
  大君和大合薩互相看了一眼,并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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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shí)不必否認(rèn),不光是贏無翳,諸侯中不乏意圖稱霸的人。帝朝本身的勢(shì)力已經(jīng)衰弱了許多年,再也無法彈壓他們了,贏無翳不起兵,也會(huì)有其他人起兵。如今皇室可以倚靠的諸侯,大概只剩下唐公百里氏,但是下唐國(guó)的兵力和其他諸侯比起來,實(shí)在是微不足道的。正是因此,我向皇帝陛下上書,希望突破多年來的限制,以下唐的名義和青陽結(jié)盟。有了蠻族鐵騎的幫助,加上下唐的財(cái)力,不愁不能懾服諸侯,重振皇家的威嚴(yán)?!?br/>  ?
  大合薩還是搖頭:“可是大皇帝不擔(dān)心么?我們蠻族的鐵騎踏上東陸的土地,不是東陸歷朝最忌諱的事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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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碧空幽幽地嘆息一聲:“也許我們將不得不與大君分享東陸的國(guó)土。但是與其看著作亂的諸侯把白氏皇族幾十輩的基業(yè)毀掉,還不如讓出部分給能夠幫助我們的盟友。否則,十年之后,白氏是否能夠保護(hù)自己的宗廟,都難說呢!更可怕的是……”他的臉上也露出敬畏的神色,輕輕地按住胸口,仰望星空,起身默默地跪下,行了古老的禮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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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可怕的是,”他站起身來,“我們得到可怕的預(yù)言。這個(gè)世界將不再是我們東陸帝國(guó)可以主宰的,它就會(huì)割裂,強(qiáng)大的敵人來自北方,分去帝國(guó)的榮耀??涓负陀鹈裨谖覀儢|陸的強(qiáng)兵重甲下還不是威脅,那么這個(gè)敵人,只能是草原人?!?br/>  ?
  “所以你們要主動(dòng)把國(guó)土讓出來?”大合薩直直地看著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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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br/>  ?
  “這是笑話!”大合薩忽然高聲說,“這是騙子的言論,什么人又可以預(yù)測(cè)到那么遙遠(yuǎn)未來的事情?我是青陽的大合薩,我也觀看星辰去判斷兇吉,山先生不要用虛無的命運(yùn)來作為幌子!你來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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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碧空還是微笑:“我知道大合薩會(huì)懷疑。是的,一般人是無法去預(yù)測(cè)遙遠(yuǎn)的將來的,可是大合薩不要小看了我們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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