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地獄無門自來投
過了不知多久,就在湯昭渾身都凍透的時候,隱隱約約聽到井外有人聲。
人聲很嘈雜,似乎不是隋風(fēng)他們兩三個人的聲音。
已經(jīng)快凍木了的湯昭顧不得這許多,撐著井壁,大聲叫道:“救命!救命!井里有人!”
聲音嘶啞顫抖,在井里呆得這一陣,耗盡了他的力氣。
外面的聲音混亂,他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聽見了,只得拼命喊,一直喊到實在發(fā)不出聲音,這才暫停。
忽然間,周圍安靜了下來。
頭頂有人道:“有人在下面?”
湯昭清了清嗓子,用盡力氣大叫道:“救命!”
井口亮了起來,顯然有人用燈火在照射。
就聽有人歡呼道:“是個小個子。哈哈,怕不是抓到正主了!原來藏在井里!”
湯昭悚然,驚疑道:抓我?我干嘛了就抓我?
然而輪不到他多想,既是存著抓人的心,外面人來的就很快。立刻有人垂下繩子,順著攀下井底,不容分說一把抓住了湯昭,笑道:“啊哈,瘦兮兮的半大小子,看來是你沒錯!藏在井里就能躲得過去么?”
湯昭心中一動,已經(jīng)猜到一點頭尾,欲言又止。
無論怎樣,先讓他把自己弄出去再說。
被人順著井口吊出來,湯昭瞇了一下眼睛。
外面太亮了。
井口四周都是火把,圍了一大圈人。湯昭瞥了一眼,似乎都是穿公服的衙差。
湯昭心中暗疑:他是犯什么事了?難道是殺人逃犯?
撲通一聲,湯昭跌在地下,眼前一白,一把雪亮的刀刃橫在自己面前。
就聽有人冷笑道:“我說你跑什么?帶著兩個娃娃能跑遠(yuǎn)嗎?”
湯昭心中一緊,突然開口問道:“你們要牽連小孩子嗎?”
說話的是個中年公差,他手中刀刃離著湯昭的眉毛只有寸許,寒意滲的湯昭皮膚栗栗,道:“你老實點,跟我們走,我便不找你的弟妹。你要是亂動,大的小的一個也跑不了。小子,你知道檢地司的威名嗎?”
湯昭心思電轉(zhuǎn),諸般猶豫糾結(jié)千頭萬緒,最后閉上眼,道:“我跟你們走?!?br/>
……
被一群人簇?fù)碓谥虚g,湯昭也不知道方向,跟著深一腳淺一腳往前走。
突然之間,眾人停下,湯昭只覺得周圍更亮了,似乎有更多的火把、更多的人在這里。
有人往前跑,隔了一會兒,就聽一人道:“哦,又來一個?”
湯昭心中一緊,暗道:糟糕?!
人群分開,火光撲面直照。
一匹高頭大馬迎面立住,馬上有人高高在上,慢條斯理道:“如今的世道不同啦。以往我們找人,一個也找不到。如今倒好,只找一個人,冒出兩個、三個來,比雨后的蘑菇長得都快。莫非是我們檢地司名聲太好用了嗎?”
湯昭抬頭,只見馬上人身穿紅色斗篷,劍眉倒豎,冷笑不已。
完了!
竟是熟人!
這人竟是當(dāng)初自己在薛府遇到的那個紅披風(fēng)武官,還曾贈予自己長命鎖,可以說于自己有救命之恩??墒乾F(xiàn)在絕非道謝的好時候,反而極為尷尬。
此時他能看清對方,對方也能看清他。
“嗯?”大概是對方記憶不錯,看樣子居然還記得他,微露詫異,“這個年紀(jì)倒對。你干什么來了?”
“這個年紀(jì)倒對”讓湯昭細(xì)琢磨,冷汗下來了。
心如亂麻,讓湯昭組織不好語言,脫口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就來?真夠混賬的!”那武官陡然大怒,說到最后,怒氣勃發(fā),一伸手拎住湯昭的領(lǐng)子,把他提溜起來,道:“你們這群無知刁民,把自己當(dāng)什么了?義薄云天的大俠士?又把本鎮(zhèn)當(dāng)什么了?搶男霸女的瘋狗?還是最蠢的那種?會被你們騙一次,兩次,三次!”
湯昭無言以對,他到這里真就是一時腦熱,一無所知,所以說不出什么話來。
見湯昭驚慌中帶著茫然,那紅衣人倒慢慢息怒,道:“算了,你們這些無知愚頑,不值一提。我找的是旁人,不是你?!?br/>
湯昭脫口而出道:“你確定不是我?”
紅衣人半是不耐,半是可笑,道:“冥頑不靈?來——”
他一伸手,從腰間抽出劍來。
劍下墜著劍穗和一顆珠子。
他手腕微動,珠子正對著湯昭的眼睛。
珠子黃澄澄的,內(nèi)里仿佛有一圈圈的漣漪。
湯昭一個激靈,只覺得自己正在和一只眼睛對視。
那枚珠子不但是眼睛,目光還極其銳利,猶如實質(zhì),那一圈圈漣漪也如旋渦一般不住轉(zhuǎn)動。
某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呼之欲出!
他立刻回憶起一日之內(nèi)兩次被精神沖擊的感覺,本能的用手按住腦袋。
不過這次,沒有異樣發(fā)生。
只有他掩住眼睛,漆黑的視野里有一行金色花紋閃過。
那花紋很古怪,閃動的又快,他一眨眼光華就已經(jīng)消失了。
奇怪……
在他暗自驚異的時候,對面那顆珠子亮了起來。
雖是米粒之珠,光華何止如燈火,幾乎如同皓月!
就聽有人道:“看來我也有走眼的時候。不錯啊,湯昭?!?br/>
湯昭撇開手,只見珠子光華已熄,只余淡淡的熒光。
那紅披風(fēng)繼續(xù)道:“你既自投羅網(wǎng),那就是任我處置,于幾無悔,于人無尤了?”
湯昭苦笑,此時他能說什么?
緊接著,湯昭就覺得自己身體晃了起來,顯然是被那人提著往前走。兩邊都是火光與各色眼光,他不由閉上眼。
過了一會兒,湯昭身子往下一沉,竟已落到一塊木板上。
他睜眼定睛一看,原來是一輛板車。
等等,這不是他自家的板車么?
還有那驢……也是老相好了!
身前三尺,有人吃驚的看著他。
正是那廟中相逢的少年。
一見這少年,湯昭吃驚之余,一股怒氣直沖頭頂——這小子不但招惹了這樣大麻煩,還他么早就被抓了!
被抓了你不早說?害我糊里糊涂給你背鍋!
雖然對方?jīng)]讓自己背鍋,湯昭還是氣得不行。
幾分是氣,也有幾分是怕。
既是怕自己處境的兇險,也是怕自己一時血勇的決定毫無價值。
就聽頭頂紅衣人道:“那小子,你人緣真不錯,一個兩個都愿意以身相代。若非早抓到你,說不得就讓你跑了。我看你適合當(dāng)山大王,手下全是義氣人物?!?br/>
那少年如彈簧一樣跳起來,指著湯昭張口欲言,卻又說不出話來,復(fù)又跪倒在車上,叩首道:“大人,小人和他們本是萍水相逢,根本不認(rèn)識。只是之前鬼迷心竅,糊弄他們?yōu)槲译[瞞,妄圖脫逃。如今天網(wǎng)恢恢,小人橫豎已經(jīng)歸案,人之將死,不忍再作孽,請您看他被蒙蔽份上放過他這一遭?!?br/>
湯昭愣住,那紅衣人哈哈笑道:“你們一個兩個真不把本鎮(zhèn)放在眼里,要我抓誰就抓誰,要我放誰就放誰——當(dāng)我是泥捏的么?知道人之將死就給我老實待著?!闭f罷縱馬去了。
這時人馬都動了起來,驢也拉著兩個少年的板車也跟著向前,前后左右都是持刀的差人,真正是插翅難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