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陵就聽褚敏說過,這官商gou結心太黑,她在大商人底下夾縫求生,只能另辟出路,她尚且還做些生意都生存艱難去變賣家物,那成千上萬的百姓呢,又如何經得起層層剝削?
潘縱江這一招為他的斂財提供了便利,但宋至留心查賬下來,發(fā)現(xiàn)了一個問題。預提鹽引在明德十八年開了先例,那往后十來年間,預提鹽引額外的稅費繳到哪里去了?
宋嘯渡沉吟,“宋樾那邊可有消息?”
宋至咳嗽著搖頭:“要核實查算清楚這筆帳,從各地鹽稅這樣龐大繁雜的組成上來看,要查清楚鐵定得花上不少功夫的?!彼丝跉饫^續(xù)說,“我倒是想立刻將證據(jù)送到圣上眼前,一舉拔了這些禍亂江南的大毒瘤,奈何……!”
宋至在整個利益交錯盤結的江南官場上,是被排擠和打擊的對象。他從前在朝是鐵口剛正的監(jiān)察御史,那時候就得罪了大半的朝野,在人人恨他恨得咬牙欲除之而后快時,圣上護著派他下放揚州,只因他是個直脾氣的純臣??山现?,十里繁華的揚州是什么地方,明眼人都知道,揚州知府這個位置不知多肥!但宋至為人僵直,堅決不同流,這些年便又惹了商賈們和其他官員的不滿,恨不能早早讓他滾回京門老家,別礙著他們的發(fā)財路。
這個官不好做,也難為宋至苦苦扛了這么多年。
“這件事,你不能急?!弊娓该碱^一緊,搖頭道,“就算要上奏,也得做好萬全的準備,這是條極危險的路子。江南官場,哪個是好對付的?就說是揚州,那些盤踞在此的大商賈又有哪個是省油的燈?這上奏的事情稍有不慎,走漏了消息,折子到沒到圣上那邊不清楚,整個宋宅卻要陷于危險了?!?br/> 宋琰聲自剛才便心神不寧,她不期然想起了林府水下金銀之中的骷顱頭,不免打了個冷顫。聽到這里,心下稍作整理便已然清楚,端珣南下的原因不外如此了。若真是為了這個,到時鹽引漏洞一經揭發(fā),多年鹽政的漆黑齷齪一經披露,他便是與整個江南官場為敵了。
“祖父,有沒有一種可能,圣上可能已經知道這貪賄一案了呢?”她抬眼看向兩人,肯定道,“更準確說來,他應該聽聞了什么消息,但還不能確定。于是,他趁著賑災,又派下了皇六子南下……”
“你為何會這么想?”
宋至微微瞪大眼,有些驚疑地看向自己這個侄女。老爺子從來疼愛這個孫女兒遠超旁人,平日的談話都不會避著她。但宋琰聲從未表達過自己的意見,只在旁邊安靜聽著,今兒還是頭一次。
在江陵林府宋琰聲撞到過蕭長元與駙馬爺林如崖密談,內容里聽到有關“賬目”和“鹽稅”的詞句,皇三子一黨野心勃勃,利益最上,蕭長元不會無故現(xiàn)身于此,再想起那里水下掩埋積壓的成堆的金銀寶箱,她料定,林府也參與了鹽政貪賄,想來與皇三子他們也是一丘之貉,早早勾結在了一起。
她正想說出那日林府種種情形,這時,卻聽到門邊吱呀一下。她心里一緊,繼而轉了話題,擺擺手連忙裝傻道,“我瞎說的,全是猜著玩的。這幾日看話本子著了迷,總愛亂想?!?br/> 打斷她說話的人是趙姨娘,她自知碰出了聲響,便施施然在門外低聲道:“老爺,我送湯進來了?!?br/> 宋至本在病中,被她一打斷,注意力便轉移了,倒是老爺子一凝眉,似是在考慮她剛剛那句話的可能性。趙姨娘這時垂眼進了門,格外恭順地對著屋內人行禮。宋琰聲留意了一下,她端著一碗甜釀丸子從食盒中取出來時,熱氣已散,看來在門邊站了好一會兒了。
作為一個慣常偷聽長輩談話的人,宋琰聲怎么會不知道這人剛剛在門外做什么。若是沒發(fā)出擾亂的動靜,她估計還得一路聽下去。她倒也不反對人來聽一耳朵,但對象是心懷叵測的趙姨娘,她就不大信任了。
趙姨娘這人貫會隱藏,又極會察言觀色,放下湯碗立即就退身出去了。宋琰聲收了目光,聽祖父交待了一聲,“等你二弟消息來了,咱們再合計一番。這幾日,你好好歇息,先把身體養(yǎng)好了。”宋琰聲微微福禮,隨后便跟著祖父一路回了后屋。
“你這丫頭,有事情瞞著我呢?!?br/> “上次在林府,孫女泅水救七妹妹時,瞧見了一個秘密?!彼午曌聊ピ偃?,便跟他如實說了,“林府那水底,很多地方的泥沙格外厚重,十分不對勁。再往下游時,便看到底下都是塵封的箱籠,故而水底拔高。這些箱子有的是新的,有的已經腐損了,從中露出來滿目的金光燦燦。孫女盤計了一下,林家這湖分外寬廣,照那個位置來看,起碼還能再數(shù)出百來個箱子。”